1. 借命之债
我娘说,我弟的命是借来的。
那年他病得只剩一口气,郎中摇头。
我爹半夜去了后山桑林。
第二天,我弟就能喝粥了。
我娘哭着对我说:“秀儿,这事烂肚子里。为了你弟,咱家欠了债。”
后来我才懂,那债是要人还的。
我弟活了下来,却再没真正健康过。
脸色总是苍白的,手指细得像柴棍。
但他越来越好看,一种诡异的、精致的好看。
村里别的孩子像野草,他像桑林里那种苍白的花。
他十岁那年,张猎户家的阿壮哥死了,人干得只剩一张皮。
那天,我弟破天荒吃了两碗饭。
我看见他嘴角沾着饭粒,笑得异常满足。
夜里,我做了噩梦。
梦见一条红丝线,从我家墙根爬出,钻进阿壮哥家。
我吓醒了,一身冷汗。
我十七了,来说亲的不少,我娘却总摇头。
“再留秀儿一年,”她对我爹说,“你身子还不稳。”
我爹咳嗽着,眼神躲闪。
我懂了,我不是被留,我是备着的“粮”。
村东头赵家二哥来看我。
他壮实,笑起来像太阳。
我们偷偷在河边见面。
他给我编蚂蚱,我说要跟他走。
“等我攒够钱,”他说,“就娶你。”
我信了,心里那点光,都是他给的。
那天我回家,看见我弟坐在门槛上。
他十一了,瘦弱得风能吹跑,可看我的眼神却冷得吓人。
“姐,”他声音细细的,“你去哪了?”
“没去哪。”我心虚。
他笑了,露出白得过分的牙。
“赵家二哥不好,”他轻轻说,“他身上有股味儿,我不喜欢。”
我后背一凉。
晚上,我娘把我叫进灶房。
她眼睛红肿,抓住我的手,指甲掐进我肉里。
“秀儿,你弟……又不好了。”她声音发抖,“你得救他,你是他姐!”
我浑身冰冷,“怎么救?”
她不敢看我,从怀里掏出一卷红绳,油亮亮的,像浸过血。
“系在你脚踝上,”她声音压得极低,“另一头……系你弟床头,就一晚……分点寿数给他就好……”
我抽回手,“那是邪物!阿壮哥怎么死的?你说!”
我娘“噗通”跪下了,抱着我的腿哭:“秀儿!娘求你了!就一点……你年轻,分他几年没事……不然他活不过这个冬啊!”
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心像被撕开。
那是我娘,我弟。
可我想到赵二哥的笑,想到未来的日子。
我推开她,跑了出去。
我要找赵二哥,立刻就走。
村口没等到他,等来的是我爹和我叔伯。
他们铁青着脸,把我拖了回去。
我被锁进屋里,脚踝上,被强行系上了那根红绳。
冰凉,滑腻,像蛇缠上了皮肤。
红绳另一头,穿过门缝,不知延伸向哪里。
我拼命扯,那绳子却像长进了肉里,纹丝不动。
夜里,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梦见赵二哥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