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放晴。晨雾尚未散尽，宁远侯府门前已是车马喧阗。
四驾青帏马车装饰华美，丫鬟小厮垂手侍立，一派世家气度。
苏婉卿果然穿着那件半旧的藕荷色褶子裙，安静地跟在嫡母和嫡姐苏婉如身后。
阳光照在她身上，裙摆处磨损的织金暗纹若隐若现，与苏婉如身上流光溢彩的海棠红缕金撒花缎裙形成鲜明对比。
“一会儿到了寺里，跟紧些，别失了礼数。”王氏回头瞥了苏婉卿一眼，语气冷淡，“傅夫人问话时，知道的便回，不知道的莫要乱说。”
“女儿省得。”苏婉卿低声应道，手指绞着帕子，一副怯懦模样。
苏婉如轻嗤一声，扶着丫鬟的手上了头一辆马车，环佩叮当，引得路旁行人纷纷侧目。
崇福寺香火鼎盛，古柏参天，钟声悠远。檀香的气息混着春日草木的清气，弥漫在空气里。知客僧早已候在山门外，见侯府车驾，忙上前引路。
大夫人王氏领着两个女儿到观音殿上了香，捐了厚厚的香油钱，这才被引到后院的静室吃茶。
静室布置清雅，墙上挂着禅意书画，紫铜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傅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王氏进来，忙起身相迎，目光却在扫过苏婉卿时微微一顿。
“这位便是府上二姑娘吧？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傅夫人笑着拉住苏婉卿的手，细细打量，“瞧着倒比小时候更稳重了。”
苏婉卿垂下眼，声音细若蚊蚋：“夫人过奖了。”
王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随即又热络起来：“这孩子就是性子闷，不如她姐姐活泼。如儿，还不快给傅夫人斟茶？”
苏婉如应声上前，姿态优雅地执起青瓷茶壶，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滑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傅夫人看着，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茶过三巡，傅夫人似不经意道：“听说府上二姑娘绣工极好，前些日子永昌伯爵府的吴老夫人得了一幅《金刚经》绣品，赞不绝口，说是府上二姑娘所赠？”
王氏笑容一僵，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顿。
苏婉卿抬起头，怯生生道：“夫人谬赞了，不过是闲暇时绣着玩的，粗糙得很，不敢当吴老夫人夸赞。”
傅夫人却似来了兴致：“哦？我近日正想绣一扇屏风，却总找不到合意的花样。二姑娘可否为我画几个样子？”
苏婉卿下意识地看向王氏。王氏抿了口茶，笑道：“这孩子笨手笨脚的，只怕画出来的样子入不了夫人的眼。如儿倒是近来跟着画师学了不少新花样……”
“母亲，”苏婉卿忽然轻声打断，“女儿前日刚描了几个新样子，若傅夫人不嫌弃，女儿回头便送到府上。”
王氏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看向苏婉卿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审视。室内一时寂静，只闻窗外鸟鸣啾啾。
苏婉卿却已低下头去，手指绞着帕子，一副说错了话的惶恐模样：“女儿僭越了……”
傅夫人笑道：“那便说定了。”又闲话几句，便借口乏了，起身告辞。
送走傅夫人，王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冷冷瞥了苏婉卿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