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山深处,爸爸松开手,把我往地上一推。“你就在这待着,别想着回来。”他说完,转身就走,妈妈跟在他身后,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
我趴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才敢哭出来。山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这死样的寂静我怕,可突然传来的响动更让我跳脚……我多希望能听见爸妈的呼唤,多希望他俩后悔扔了我,多希望那双粗糙的大手能拎起我后脖梗,带我下山。
我哭哭啼啼地在山里走,喊着“爸”“妈”,直到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也没能换来一声回应。饿了就吃地上的野草野菜,或者摘树上没熟的野果,涩得舌头发麻;困了就靠着树睡,冷风往衣服里钻,冻得浑身发抖。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上的鞋早就磨破了,脚底全是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后来,我终于看见了远处闪烁的灯光,心里一阵狂喜,以为是救星。可走近了才知道,那是别村的一户人家。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老太太,她上下打量着我,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不敢说自己被扔了,只说迷路了。老太太没让我进去,给了我半个窝头,让我赶紧走。
我又走了很久,遇到过赶路的商贩,也遇到过下地的农民,可没人愿意接纳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他们说我太大了,养不熟,还怕是别人家跑出来的“麻烦”。再后来,我流落到县城,被民政局的人送到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日子不好过。我比其他孩子小,长得又瘦,性格还孤僻,总被人欺负。他们抢我的饭,把我的衣服扔到厕所里。我不敢反抗,只能缩在角落里,默默忍受。直到十三岁那年,我实在受不了了,趁晚上没人注意,翻墙跑了出去,开始了流浪生活。
我在街边捡过垃圾,在餐馆里洗过碗,在工地搬过砖,睡过桥洞,也睡过公园的长椅。冬天冷,我就裹着捡来的破棉袄,靠在暖气管道边取暖;夏天热,就躲在树荫下,看着来往的人群,心里空荡荡的。我不敢和人说话,怕被人看穿我的“不一样”,更怕再被抛弃。
十八岁那年,我在火车站附近的广场上晃悠,听说当天有送兵入伍的仪式,人多,说不定能捡到别人掉的钱。现场人声鼎沸,锣鼓声、鞭炮声混在一起,我挤在人群里,注意力却被远处一对争吵的父子吸引了过去。
那个父亲怒目而视,指着男孩的鼻子骂:“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个孬种,我他妈还不是为了你好!”他的语气、他的神态,像极了当年扔我的父亲,那个说我是“祸害”的人。
男孩红了眼,梗着脖子反驳:“你为了你的面子,你的遗憾,就要牺牲我,我有自己的梦想,凭什么完成你的!”说完,他趁着父母不注意,转身就跑。
没了热闹看,我低下头,盯着地面,继续撒么钱。突然,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踉跄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到对方“哼”了一声。我俩对视了一眼,我愣了——他的脸,他的体型,他的寸头,和我几乎一样。
就在这时,有人拿着花名册,用喇叭高声喊:“蒋安平!蒋安平到了吗?蒋安平过来报到!”我面前的男孩眼神呆滞,目不转睛地看向拿喇叭的人。看来,他叫蒋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