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蹲下身，用指尖挑起一点小雅鞋上沾的泥土，泥土潮湿黏腻，里层混着细碎的铜屑和丝线，丝线是月白色的，与戏服碎片的颜色一致。他抬头望向镇东头的钟楼，青砖砌成的楼身爬满青苔，青苔是暗绿色的，像凝固的血，楼身的砖缝里嵌着无数细小的戏服碎片、头面水钻和断裂的发丝，风一吹，碎片簌簌掉落，像有人在抛洒纸钱。楼顶的铜钟蒙着厚厚的灰尘，钟口边缘却异常光滑，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钟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戏曲纹样，《穆桂英挂帅》里的穆桂英手持长枪，《贵妃醉酒》里的杨贵妃手持酒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舞着水袖…… 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可其中一幅 “霸王别姬” 的图案，虞姬的脸谱左眼处竟有一道指甲深的凹陷，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凹陷里嵌着半根断裂的发丝，是黑色的，还带着烫过的卷度。
“民国二十六年，这里出过一桩惨案。” 林羽的声音低沉，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落在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他们的眼神瞬间躲闪，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镇上的‘艳秋戏班’有个名角叫苏艳秋，唱虞姬唱得活灵活现，人称‘活虞姬’。她十七岁在汉口唱红《霸王别姬》，回镇里唱戏时，被当地恶霸张彪看中，逼她做妾。苏艳秋拒不从，说自己‘戏比天大，宁为戏死，不为妾生’。张彪恼羞成怒，带着打手把她从戏台上绑了，连同她的戏服、头面一起，锁进钟楼，和古钟绑在一处，不给水不给饭，最后活活饿死在钟下。”
柳振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往后退了半步，撞到身后的石狮子，石狮子上的灰尘簌簌掉落：“您…… 您怎么知道？这是镇上的禁忌，老一辈的人提都不敢提，说提了会被戏鬼缠上，嗓子会哑掉…… 我小时候好奇问过爷爷，被他狠狠打了一顿。”
“我查过民国的档案，当年苏艳秋的戏班学徒李老栓告过状，只是张彪势力太大，买通了县太爷，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林羽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从湖北省档案馆借来的，照片边缘已经卷翘，上面的苏艳秋穿着虞姬戏服，头戴点翠头冠，眉眼清秀，眼角微微上挑，带着虞姬的哀怨与决绝，腰间挂着一块刻着 “艳秋” 二字的玉佩，玉佩的绳子是红色的，“这钟身上的凹陷，是她临死前用指甲抠的，想留下点痕迹，让后人知道她死得冤。那半根发丝，就是她的。”
人群里，一个白发老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是真的…… 当年我就在戏楼台下，看着张彪把苏老板绑走的…… 她还喊着‘我的戏没唱完’……”
老人的话像打开了闸门，其他老人也纷纷开口：“张彪还放话，谁替苏老板说话，就砸了谁的铺子……”“苏老板的戏是真的好，当年唱到虞姬自刎，台下的人都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