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黏腻地贴在新校服的领口。我攥着书包带，跟在班主任李老师身后，亦步亦趋地穿过市一中光洁照人的走廊。两旁教室传来参差的读书声或是老师清晰的讲课声，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书本特有的油墨气味。我的心跳有点快，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雀，是对新环境的惶惑，也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期待。
李老师在一扇标着“高二（三）班”的门前停下，回头对我温和地笑了笑：“别紧张，同学们都很友好。”
我点点头，手心有点湿。
门推开的那一刻，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像是被骤然掐断了声源，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好奇的、打量的、漠然的。我下意识地垂下眼，听见李老师介绍：“同学们，安静一下。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林晞。希望大家以后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例行公事的掌声响起，稀稀拉拉。我抬起眼，努力想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在扫过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时，猛地顿住了。
那里单独坐着一个男生。
午后的阳光被窗框切割，大片地铺洒在桌面上，却奇异地在他周身止步，将他笼罩在一方独立的沉寂里。他低着头，额前的黑发垂落，遮住了眉眼，只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一段冷白的脖颈。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色校服，却硬是穿出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和黯淡。他周围的两张桌子空着，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离出去。
“林晝，你就坐……”李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似乎在寻找空位。
教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极力压抑的、意味不明的窃窃私语。前排一个女生悄悄拽了拽李老师的衣角，眼神焦急地示意着什么。
李老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回那个角落，顿了顿，语气如常：“……就先坐最后一排那个空位吧。许迟，你照顾一下新同学。”
那个叫许迟的男生，头依旧没有抬起来，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捏着书包带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异样，但还是低着头，在那些含义复杂的注视下，快步走到最后一排，在那个沉默的男生旁边的空位坐下。
“谢谢老师。”我小声说，将书包塞进桌肚，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堂课，我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旁边的存在感太强了，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动作或声音，恰恰是因为他的绝对静止。他就像一尊沉默的礁石，周身散发着冰冷压抑的气息。我能闻到一股极淡的、清冽又微苦的味道，像是樟木，又混着点说不出的药膏气味，从他那边飘过来。
课间休息，前排几个热情的女同学围过来打招呼。
“嘿，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呀？”
“你家住附近吗？”
我一一回答着，气氛还算融洽。忽然，一个短发女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神往我旁边飞快地一瞥，神秘兮兮地说：“哎，林晝，你小心点你同桌。”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他叫许迟，是个怪人，”另一个女生接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隐秘的兴奋和畏惧，“特别孤僻，从来不跟人说话，谁惹他谁倒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