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迟依然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指却骤然收紧,指节根根泛出用力的白。他整个人的轮廓线似乎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剧烈的压力。
但他没有抬头,没有看我,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
只是那一下细微至极的反应,却被我敏感地捕捉到了。
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微麻的酸胀感压过了恐惧。
他真的在努力控制。
控制那种他所恐惧的、可能会伤害我的“冲动”。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绝望地履行着那句“离我远点”的警告。
数学课时,我又一次不小心把橡皮掉到了两人座位中间的地上。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捡。
过了几秒,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伸过去,默不作声地捡起了那块橡皮,放在了我桌角的边缘。动作很快,甚至带着点避之不及的仓促,避免任何可能的接触。
然后迅速缩回,仿佛被烫到一样。
我看着桌角那块橡皮,心里那点微弱的、不合时宜的直觉,又清晰了一点。
流言里的他,和眼前这个沉默克制、甚至会因为别人一个无心的笑而紧张僵硬的少年,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些伤痕……真的是“自残”吗?
下午的生物实验课,两人一组。毫无疑问,落单的我和他成了一组。
实验过程需要合作。我们全程零交流。他沉默地处理着大部分操作,手法异常熟练精准,只在需要我递东西时,会用眼神示意一下仪器,依旧不看我。
一次传递显微镜时,我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冰冷。
冷得像是没有体温。
他猛地缩回手,显微镜差点滑落。他一把扶住,手背上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呼吸似乎乱了一瞬。
“对不起。”我小声说。
他没有回应,侧脸线条绷得死紧,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很快又褪去,只剩下苍白的皮肤。
下课收拾器材时,我走在后面,看见他蓝白色校服的后背肩胛骨处,似乎隐隐渗出了一点极淡的红色痕迹。
像是隔着布料,蹭到了什么伤口。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他到底在承受着什么?
放学的时候,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踌躇。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雨雾模糊了他们的背影。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停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着。空气像是凝固了。
然后,一把黑色的雨伞被一只冷白的手轻轻放在了门口的消防箱上。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雨幕的方向远去。
我猛地回头。
只看见一个清瘦孤直的背影,径直走进了细密的冷雨里,雨丝很快打湿了他的黑发和校服外套,他却毫不在意,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很快消失在了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