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般温存模样,倒愈发不像那个杀伐果决的昏君了;

偶尔流露的柔情,恰似寒冰乍破,春水初融;

苏才人近来常往我宫中走动;

三位嫔妃里,属她与我最为投契,时常带着滋补汤药来看我,伴我闲话解闷;

(11)

苏才人是个心思单纯的,自幼体弱多病,在闺中时便少有玩伴;

与我相熟后,常拉着我说些体己话,那日竟红着脸道出一桩心事—— 她倾慕那位清俊温雅的陈太医已久;

闻得此言,我惊得急忙用眼神示意对方;

我的傻妹妹;

深宫禁苑,你我皆是圣上嫔妃,这般心思若教人知晓,怕是顷刻间便要人头落地;

苏才人却轻推开我的手:“宫人都遣出去了,殿内只你我二人,我信得过姐姐”

苏才人执着我手,细细诉说着那些朦胧情愫;

说陈太医眉目如画,谈吐温文,道他诊脉时指尖的温热;

说他垂眸浅笑时,恰似春风拂过梨枝;

字字句句,俱是少女情肠;

我蹙眉望她,心下暗觉不妙;

无论是否得宠,既入宫门,对旁人生出这般心思,便是取死之道;

几番劝诫皆是无用; 反倒从她口中得知一桩秘辛—— 入宫近一载,昏君虽屡次翻她牌子,却从未真正临幸;

说到此处,苏才人轻卷罗袖,露出一点朱砂痕,再三叮嘱切莫外传;

若教人瞧见这守宫砂,便是欺君大罪;

我怔忪之际,脑海中倏然浮现的,竟是祁胤夜半时分那双染着欲色的眼眸;

自知晓苏才人的隐秘后,我总觉心下难安;

宫中姐妹本就寥寥,若再有人行差踏错,这深宫便真要成了寂寥之地;

更令人忧心的是,每逢陈太医来为我请脉时,苏才人必定准时出现;

二人虽恪守礼数,从未有过逾矩之举,连交谈都极尽克制,可那眼波流转间暗藏的情愫,却让我看得心惊肉跳;

(12)

得知我凤体违和,祁胤又拨了几名内侍宫娥前来伺候;

本是寻常恩赏,却在众人叩拜时,我的目光骤然凝在一张面容上;

细看之下,指尖不自觉掐进掌心;

怎会是他…

“你,上前来” 我强抑颤抖抬手指向那人;

被点到的小太监垂首近前;

太像了; 简直如出一辙;

“唤何名?”,我勉强稳住声线;

小太监生得一双明澈桃花眼,竟毫无惧色地抬首应道: “回娘娘,奴才本名…陆景修”

陆景修;

果然是他;

分毫不差的眉眼,如出一辙的声线;

连凝视我的姿态,都与我那交往三载,最后却背弃誓言的旧情人别无二致;

然——

定神细观后,反觉几分荒唐可笑;

天道轮回果然公允,这报应当真来得刁钻;

昔日对情爱不忠之人,重活一世竟失了出轨的根本;

我慵懒向后倚了倚,漫声问道:“既如此,可识得本宫?”

“自然识得”,陆景修眼睫低垂,掩去眸中神色:“奴才是娘娘…前世的一位故人”

陆景修顶着与前世毫无二致的面容,可这副高贵妃的皮囊却与我从前大相径庭;

陆景修能识破我,多半是因那些膳食;

前世我最喜钻研庖厨之术,而陆景修曾是我唯一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