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仪式成了。

他们成功了。

至少,他们是这么以为的。

我闭上眼睛,仿佛力竭昏迷。感官却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我能听到大伯已经开始低声和姑父讨论明天就去签那个拖延已久的政府项目;听到姑姑在计算这次能分到多少“运气”去股市捞一笔;听到堂妹开心地小声说看中的限量款包包终于可以入手了……

烛火还在燃烧,发出滋滋的轻响。

供桌上,那堆纸人化作的灰烬中,似乎有一点异样的、非纸非布的焦黑碎片,一闪即逝。

而我袖中的那枚铜钱,却隐隐发起热来,像一颗刚刚开始跳动的心脏。

他们给我这个活人烧纸人,祈求我的“死亡”换取他们的生。

却不知,他们烧掉的,分明是他们自己早已被标好价码、填入冥府账簿的,残存无几的阳寿。

好戏,才刚刚开场。

仪式后的日子,苏家老宅像是被打了兴奋剂。

空气里那股阴冷的蜡油味还没散尽,另一种灼热的、名为“好运”的气流就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大伯苏明远那笔拖了半年、差点让他赔掉裤子的政府项目,第二天一早竟然奇迹般地批下来了,负责人亲自打电话,语气客气得近乎谄媚,合同条件优厚得像是白送钱。苏明远在书房里兴奋地砸了一个乾隆年的瓷杯,声音洪亮地打着电话,每一句都透着扬眉吐气的嚣张。

姑姑苏婉去了常去的美容院,做最贵的护理。美容师惊诧地发现她的皮肤一夜之间变得光滑紧致,几乎看不到皱纹,连最难淡化的小雀斑都淡得快看不见了。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嘴角快咧到耳根子,当即拍板充了最高额的会员卡,转头就进了股市,闭着眼买的那几只垃圾股,下午开盘就莫名其妙涨停,赚得盆满钵满。

堂弟苏睿,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开车超速撞了护栏,车子报废,人却只擦破点油皮,交警来了居然还是他粉丝,激动地合影留念,连罚单都没开。他吹嘘着这简直是“天命所归”。

就连园子里半死不活的那几株兰花,都莫名抽了新芽,开出了从未有过的异色花朵。

处处透着诡异的好运。

他们把这称为“老祖宗显灵”、“先生的术法通天”,更是我苏孽“发挥作用”的明证。他们狂欢着,享受着这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没人再多看一眼躺在偏院房间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功臣。

我依旧“虚弱”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和汽车引擎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盛宴过后残留的酒肉香气,与我房间里清冷的药味形成可笑的对峙。

我的“病情”很配合地反复。

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勉强坐起来喝半碗白粥,坏的时候,就咳嗽得惊天动地,脸色白得像纸,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这精准的“病情调控”成功地麻痹了所有人。他们只在需要炫耀好运,或者需要确认我这“祭品”还好好发挥着作用时,才会假惺惺地来看我一眼,留下一些昂贵的、我却根本用不上的补品,眼神里的敷衍和迫不及待离开去享受生活的情绪,藏都藏不住。

只有深夜,当老宅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我才是我自己。

我不需要再伪装那该死的虚弱。我会悄无声息地起身,像一抹游魂,在这座庞大的、浸透着贪婪和罪恶的老宅里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