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微，店主。”她接过名片，看了一眼，“顾先生需要多少？朱磦这罐，原本是留着补一套明版插图的色，匀一些可以，整罐恐怕不行。”
“理解。我先要二十张宣纸，朱磦…能否分我三分之一？价钱好商量。”顾言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我那边接了一册嘉靖年间的地方志，水渍虫蛀严重，扉页的朱文铃印需要补色，非水飞朱磦不能接近原色。”
叶知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能准确分辨水飞朱磦与普通朱砂色差的人，绝非普通爱好者。“嘉靖地方志…可是《临渊县志》？听说残本不多见了。”
“是《临渊县续志》，更少见些。”顾言微微颔首，多看了她一眼，“叶店主好眼力。”
“守着这点老本行罢了。”叶知微淡淡一笑，转身去取材料。
就在此时，店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冷风，铜铃急促地乱响。一个穿着时髦羊绒大衣、挎着名牌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高跟鞋敲在老地板上，格格不入。
“叶老板！考虑得怎么样了呀？”女子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热情，“我们‘新阅集团’的方案，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
叶知微的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李经理，我说过了，墨砚书店暂时没有合作扩张的打算。”
李经理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说着，语速飞快：“哎呀，别这么快拒绝嘛！你看你这店，地段多好！就是太旧太暗了！我们计划呢，保留你这‘墨砚’的老名字，但是里面重新装修！打通隔壁，引入精品咖啡和文创区，这些老书架嘛…保留一部分做装饰，其他的书可以打包做个情怀展览区，主打一个‘复古网红打卡地’！流量绝对爆！比你现在守着这些发霉的旧书强多了！”
她的话语像一连串冰雹，砸在安静的书店里。顾言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向旁边让了一步，目光落在书架上一排皮脊烫金的《四部丛刊》上，仿佛那才是值得关注的东西。
叶知微深吸一口气，语气保持平静：“李经理，书店不是打卡地。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等着被真正需要的人读的，不是背景布。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经理撇撇嘴，显然不以为然：“叶老板，情怀不能当饭吃呀！现在谁还静得下心看这种厚砖头？要顺应时代！我们这是帮你焕发第二春！你再想想，租金可是年年涨哦！”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的顾言，没把他当回事，转身踩着高跟鞋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店里重归寂静，却留下一种被粗暴打扰后的不适感。
叶知微沉默地包好顾言要的材料，递给他。
“谢谢。”顾言接过，付了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刚才那是…”
“一家商业策划公司，想把这改成咖啡书店。”叶知微语气有些疲惫，“说了好几次了。”
“哦。”顾言应了一声，没再多问。他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案上那页未补完的《诗经》，忽然道：“补虫蛀，用兑了明胶的稀浆糊打底，再上墨，会更牢固，色也更吃纸。”
叶知微一怔：“…我试过，有时胶重了，纸会发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