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是他突然的咳血,倒下,混乱,以及……那个红衣女子的出现。
妖异,恐怖,却又……那般绝望的悲伤。
婉娘颤巍巍地,扶着墙壁站起身。双腿软得不像自己的。她应该逃,像其他人一样尖叫着逃出去。可是,那条鱼静静伏在那里的样子,莫名地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过去。绣花鞋踩在狼藉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惊心。
她停在那里,离那抹刺眼的红几步之遥。她能看清沈砚安详却毫无生气的脸,也能看清那尾红鲤身上失去光泽的鳞片。
它快要死了。一种清晰的认知击中了她。离开水的鱼,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可是……它刚才……
婉娘猛地转身,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喜堂一角,摆着为仪式准备的、用来净手的一盆清水。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端起那铜盆,又踉跄着回来。
水因为她的奔跑晃出来不少,打湿了她的嫁衣下摆。她顾不上这些,将铜盆轻轻放在地上,就在那尾红鲤旁边。
然后,她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触碰到那冰凉的、带着黏液滑腻感的鱼身时,她几乎要缩回手,但最终还是咬着牙,极其轻柔地,将那尾一动不动的红鲤捧了起来。
它的身体软塌塌的,没有任何挣扎。
婉娘屏住呼吸,将它缓缓放入清水之中。
清水微漾,红鲤沉入盆底,依旧一动不动,像一片飘落的枯叶。
婉娘的心沉了下去。失败了。它已经……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那沉在盆底的鱼尾,极其轻微地、痉挛似的颤动了一下。
婉娘瞪大了眼睛。
又一下。
那尾鳍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摆了摆。覆盖的鳞片似乎汲取到了一丝微弱的水汽,黯淡的金色闪过一星极其微弱的芒。
它还活着!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攫住了婉娘,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怜悯、震惊与无措的酸楚。她看着那尾鱼在清水中极其缓慢地恢复一丝生气,看着它艰难地维持着呼吸。
它活过来了,然后呢?
婉娘抬起头,望向门外沉沉的夜色。沈府大乱,宾客逃散,此刻外面不知是何等光景。族老 soon就会回来,带着恐惧和愤怒。这条鱼……这个女子……他们会如何对她?
几乎是下意识的,婉娘脱下了自己大红的外衫——那件绣着鸳鸯戏水的嫁衣,将整个铜盆轻轻盖住,掩去了那一抹水中微弱的红色。
她刚做完这一切,杂乱的脚步声和惶急的人声就由远及近传来。
“快!快去看看!”
“公子……那妖物……”
以老管家为首,几个胆大的男仆举着灯笼和棍棒,战战兢兢地重新摸回喜堂门口,探头探脑。当他们看到婉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而沈砚的遗体旁空无一物时,都愣住了。
“少…少夫人…”老管家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扫视一片狼藉的厅堂,“那…那妖女……”
婉娘的心跳如擂鼓,手紧紧攥着盖在铜盆上的嫁衣,指甲掐进了掌心。她力持镇定,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走…走了。”
“走了?”众人面面相觑。
“一阵风…就不见了。”婉娘垂下眼,不敢看他们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或许…或许真是河里的精怪……见…见他去了,便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