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零五分,林薇的生物钟准时唤醒她。窗帘缝隙里漏进一缕浅灰色的天光,客厅方向传来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还有丈夫张磊轻微的鼾声,这些细碎的声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妻子”“母亲”“职场人”的三重身份里,连多喘口气的间隙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生怕吵醒身旁蜷缩的女儿朵朵。三岁的孩子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昨晚喝牛奶留下的奶渍,小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翻得卷边的《小熊的一天》——这是朵朵睡前必须听的故事,昨晚她加班到十点半,回来时孩子已经抱着绘本睡着了,连故事都没来得及讲。林薇用指腹轻轻蹭掉女儿嘴角的奶渍,指尖触到柔软的皮肤,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愧疚。她想起上周家长会,老师说朵朵在“我的妈妈”主题绘画里,把妈妈画成了穿着西装、抱着文件的模样,连头发都是紧绷的马尾,那时她才惊觉,自己留给女儿的印象,似乎总是忙碌又疲惫。
厨房的灯被她调至最低亮度,暖黄色的光勉强照亮操作台。她从冰箱里拿出小米,淘洗时水流开得极小,生怕吵醒家人。熬粥需要四十分钟,这段时间里,她要给朵朵准备幼儿园的换洗衣物——特意选了件带小兔子图案的薄外套,因为朵朵昨天说“小兔子能保护我不咳嗽”;把三条吸汗巾叠成整齐的方块放进书包,又在侧袋里塞了两颗草莓味的润喉糖;最后才轮到自己,她站在镜子前,遮瑕膏反复涂抹在眼下的青黑上,那片暗沉像盘踞的乌云,遮了三层才勉强淡去。粉底液要选最贴近肤色的色号,不能太白,否则显得不精神;眉笔要顺着眉形轻轻描,不能画得太锋利,免得同事说“林主管总摆着一张冷脸”;最后拧开那支正红色口红——这是她三年前晋升主管时买的,当时觉得这颜色够气场,如今却成了掩盖疲惫的“铠甲”,涂上它,就能暂时藏起眼底的倦意,摆出职场人该有的干练模样。
七点整,林薇轻声叫醒朵朵。孩子揉着眼睛哼唧,小脑袋往枕头里钻,嘴里嘟囔着“妈妈再陪我睡五分钟”。她耐着性子坐在床边,讲了两句《小熊的一天》里“小熊早起刷牙”的情节,又承诺“晚上回来给你讲小熊去公园的故事”,才哄得朵朵愿意坐起来。穿衣时,朵朵非要自己扣扣子,小小的手指在纽扣上戳了半天也没扣上,林薇压下心里的焦急——再耽误下去,她可能赶不上八点的地铁了——蹲下来,握着女儿的手一起扣,嘴里轻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看着朵朵眼里的笑意,她忽然觉得,这样慢下来的瞬间,才像真正的“妈妈”。
洗漱时,林薇帮朵朵挤好儿童牙膏,又在自己的牙刷上挤了黄豆大小的牙膏,母女俩对着镜子刷牙,朵朵学着她的样子仰起头,泡沫沾到了鼻尖上,逗得林薇笑出了声。喂饭时,朵朵突然说“妈妈,今天的粥没有上次甜”,林薇才想起昨晚熬粥时忘了放冰糖——最近脑子里装了太多事,行政部的预算表、年会的场地确认、王海涛的纠缠,连给女儿熬粥这种小事都能出错。她赶紧道歉,承诺明天一定放冰糖,朵朵却懂事地摇摇头:“没关系妈妈,粥还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