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婉听着这些议论,从不言语,只默默做着事。她知道沈聿胃不好,总在书房熬夜看账本,便每晚炖一盅温胃的汤送去。他从未喝过,有时甚至看也不看就让她放下出去。

后来她发现,汤都被倒进了院角的盆栽里。那株茶花倒是长得愈发好了。

第五年冬,苏婉病倒了。起初只是咳嗽,她没在意,照常忙碌。直到那日清晨,她在院子里晾衣时咳出血来,才悄悄去看了大夫。

老中医诊脉后,面色凝重:“夫人这病...拖得太久了。肺痨已深,怕是...”

她平静地问:“还有多少时日?”

“好生静养,或能撑过这个冬天。”

回去后,苏婉一如既往地操持家务。沈聿正与外商谈一笔重要生意,她不能在这时添乱。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沈府宴请宾客。苏婉撑着病体张罗宴席,脸色苍白得吓人。

丽莎看不过去,对沈聿道:“让她休息吧,我看她脸色不好。”

沈聿却道:“这本就是她该做的,沈家不养闲人。”

宴至中途,苏婉端汤上来时,突然一阵剧烈咳嗽,汤碗摔在地上,她人也软软倒下。

满堂宾客哗然。沈聿面色铁青,命人将她抬回偏院,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诊脉后,摇头叹息:“沈少爷,少奶奶这是积劳成疾,肺痨晚期,油尽灯枯了。”

沈聿愣在当场:“肺痨?何时的事?”

“怕是已有数月了。”

这时,老管家扑通一声跪下来:“少爷!老奴有罪!少奶奶三个月前就咳血了,是她求我不要告诉您,说您正在谈重要生意,不能分心...”

沈聿踉跄一步,突然想起这几个月来,她日渐消瘦的身影,苍白的脸色,还有那总是默默放在他书桌上的汤盅。

他从未在意过。

偏院里,苏婉醒来时,见沈聿坐在床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为何不说?”他声音干涩。

苏婉虚弱地笑笑:“说了又如何?少爷事忙,不必为苏婉费心。”

她从未唤过他“夫君”,就像他从未承认过她是妻。

三日后,苏婉到了弥留之际。她忽然清醒些,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轻声道:“那年雪夜,我不是为丽莎小姐去找山参的。”

沈聿握着她冰凉的手,说不出话。

“我是为你去的,”她眼角滑下一滴泪,“看你那样着急,我怕你急坏了身子...”

这是她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出心底深藏的情意。

她的手渐渐凉下去,唇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

苏婉走后第七日,下人在整理她遗物时,从她枕下发现一个褪色的香囊,里面装着一块断裂的玉珩,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个“聿”字。

老管家认出那是少爷年少时佩戴过的玉饰,后来不知为何断裂丢失,原来是被少奶奶拾得,珍藏至今。

沈聿握着那半块碎玉,终于想起十年前那个春日,他在书院外不慎摔碎家传玉珩,当时有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帮他一起寻找碎片...

原来缘分早已种下,只是他忘了最初的那一眼。

十年弹指而过。

沈府的海棠花又开了,一树树,一重重,粉白的花瓣如云似霞,覆满了庭院,也落满了苏婉曾经住过的那个偏院的小径。风过时,花雨簌簌,美得惊心,也寂寥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