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十年,沈聿仿佛将自己活成了一座沉默的碑。

他遣散了大部分仆人,只留下几个老人。丽莎小姐早在苏婉去世后不久便离开了,据说走时看着沈聿那双骤然失去所有神采与温度的眼睛,只留下一声叹息:“她赢了。她用死,在你心里刻下了谁也越不过去的名字。”

沈聿没有再娶。生意依旧做得很大,但他身上那股曾经的锐气与风流消散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严苛的沉静。他变得不喜应酬,每日最常待的地方,便是偏院那棵最大的海棠树下。

石桌上,总放着一盏早已无人喝的温胃汤。老管家试过几次后,便含着泪不再劝了。沈聿的胃病愈发厉害,他却似乎毫不在意,仿佛这种身体上的痛楚,能稍稍抵消一点心底那片无尽的荒芜。

他时常摩挲着那半块用金镶补好的玉珩,冰凉的触感刻入指腹。十年前雪夜里的那个身影,那个他从未回头看过一眼的身影,如今在每一个独处的时刻,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她为他研墨时低垂的脖颈,她为他布菜时小心翼翼的手指,她在他每一个漠视与冷语后,依然默默为他备好的一切细微之处……那些他曾经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厌烦的付出,如今都化作最锋利的针,绵绵密密地刺入心扉,永无休止。

十年里,他患得患失。有时仿佛能听到她轻微的脚步声,回头却只有空廊与花影。有时会在书房恍惚觉得,下一秒她就会端着那盅他从未喝过的汤,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他保留着她的一切,那间偏院小屋,她寥寥几件素净的衣物,甚至她用过的针线篮,都原封不动,积着时光的尘,也积着他无处安放的悔恨。

他试图补偿,却不知补偿给谁。他厚待苏婉早已病故的母亲家族,为她修了最好的墓,请了最好的香火。但所有这些,都像投入无边深渊的石子,听不到一丝回响。他才明白,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而他唯一能给的那一点点好,却在生前吝啬至极,死后又毫无意义。

又是一个海棠盛开的午后。

沈聿屏退了旁人,独自坐在院中花树下。阳光透过繁花缝隙落下,光斑摇曳,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那年春日,书院外,那个穿着素净衣裙的少女,蹲在草丛中,小心翼翼地将拾起的碎玉捧给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怯意与关切。

那时他是怎么做的?他似乎因家传玉珩碎裂而心烦意乱,匆匆道了声谢,或许连谢都没有,便转身离开了。

他错过了最初的那一眼。

而后,他用五年时间,错过了她的一生。

一片海棠花瓣悠悠落下,正停在他掌心那半块玉珩上。

沈聿缓缓合拢手掌,花瓣的柔软与玉的冷硬硌在掌心。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咳得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十年积郁,仿佛都要在这一刻涌出胸腔。

老管家闻声慌忙赶来,却见沈聿慢慢止住咳嗽,摊开手掌,看着那瓣花与那半块玉,声音沙哑得如同叹息:

“婉婉,今年的海棠…开得真好。”

“若你还在……”

话至此,戛然而止。

若她还在?若她还在,他又会如何?他想象不出。因为那个会为他做牛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