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冬,总是湿冷入骨的。
沈府的红木门廊下,苏婉正跪在冰冷石板上,用手中软布一点点擦拭积了灰的雕花。指尖早已冻得通红,她却不敢停。今日是少爷沈聿从南洋归来的日子,若是有一丝不洁净,便是她的不是。
“少奶奶,您快起来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做。”新来的小丫鬟怯生生地劝。
苏婉只是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少奶奶?这名分她担了五年,却从未被沈聿正眼瞧过。
五年前,沈家老爷病重,听信算命先生的话,非要娶个八字相合的姑娘冲喜。苏家败落,她为救病中母亲,点头嫁入高门。喜烛之夜,她第一次见到沈聿——那个金陵城闻名的沈家少爷,看她的眼神如看尘埃。
“你以为进了沈家的门,就是沈家少奶奶了?”他挑起喜帕,声音冷得刺骨,“不过是个冲喜的物件,安分守己,或许还能容你多待几日。”
后来老爷的病竟真好了,沈聿却将这归功于西医及时介入,与她毫无干系。
黄昏时分,汽车鸣笛声由远及近。苏婉慌忙起身,整理好衣襟,垂首立于门侧。
沈聿下车来,西装革履,眉眼英挺如刻,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时髦洋装的女人。他细心为她挡着车门顶,是苏婉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是丽莎,我在南洋时的翻译,会在府上小住几日,”沈聿瞥了她一眼,“收拾间客房出来。”
“是。”苏婉低声应下。
“沈,这位是?”丽莎好奇地打量她。
沈聿轻笑:“一个下人罢了。”
苏婉的手指在袖中绞紧,指甲陷进掌心。
那日后,丽莎住进了最好的客房,而苏婉搬去了偏院小屋。沈聿说,丽莎小姐习惯西式生活,需要安静空间。
金陵城下雪那夜,丽莎突发高烧。沈聿急得团团转,半夜拍开西医诊所的门请来大夫。药方开出来,却缺一味老山参做药引。
药铺早已打烊,雪深没踝,沈聿正要吩咐车夫冒雪去寻找,苏婉轻声道:“我去吧,我知道城南有家药铺老板就住在铺子后头。”
沈聿扫她一眼,似是才注意到她存在:“那还不快去?”
苏婉披了件薄棉袄就踏入风雪中。雪夜路滑,她摔了两次才敲开药铺的门。老掌柜看她狼狈,摇着头取出了珍藏的山参。
回来时,她浑身湿透,将完好包在油纸袋里的山参递给沈聿时,他连句“辛苦”都没有,转身就去了厨房。
丽莎服了参汤,第二日便见好,娇滴滴地向沈聿道谢:“多亏了你找来山参。”
沈聿温柔道:“为你,值得。”
苏婉正端着粥进来,听见这话,手微微一抖。热粥洒了些在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她却似毫无知觉。
开春时,沈家老爷旧疾复发,这次却没撑过去。丧事办得隆重,苏婉作为儿媳,忙前忙后操持各项事宜,三天三夜未合眼。
送葬那日,她因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沈聿扶住她,眉头却紧皱:“在这种场合出差错,丢的是沈家的脸。”
她只能低头说“抱歉”。
老爷去世后,沈聿正式接手家业,更加忙碌。丽莎成了他的得力助手,时常与他同进同出。府中下人都在传,少爷迟早要娶丽莎小姐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