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来了。
然而,下一秒,他朋友——那个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篮球后卫——从后面追了上来,笑嘻嘻地,极其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了周叙白的肩上,捶了他一下。
“哟,周少爷!鬼鬼祟祟跑这儿来,约了人?”朋友的声音带着戏谑和好奇,“哪个妹子这么大面子,让我们系草提前退场跑来这儿等着?快说,我认识吗?”
周叙白按熄了手机屏幕,抬起头。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耐烦。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看起来有些勉强,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嗤笑意味。
风恰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蝉鸣也诡异地停歇了一瞬。
于是,他的声音,清晰地、毫无阻碍地传了过来,穿透短短十几米的距离,精准地钉入我的耳膜。
那声音里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调子,混合着一点被朋友打趣后的无奈,和一种……让我血液瞬间冷透的轻蔑。
“开什么玩笑。”
“谁会喜欢那种沉闷无趣的女生?”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强调,又像是为了彻底打消朋友的八卦念头,补充了一句,语气更加随意,仿佛在讨论天气。
“……等会儿随便打发走就行了。”
时间,空间,声音,光线。
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凝固了。
世界像一张被精心绘制却又被随手捏皱的纸,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扭曲着、坍缩着,最后只剩下他那句话,反复地、尖锐地、带着倒刺的回音,在我空白的脑海里疯狂搅动。
沉闷。无趣。
原来。
原来这就是我十年暗恋,在他眼里的全部定义。
原来我那些小心翼翼的注视,那些怦然心动的瞬间,那些视若珍宝的收集,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所有所有的一切,浓缩起来,最终落在他眼中的,不过是这样一个苍白可笑、甚至惹他厌烦的标签。
树皮的粗糙猛地硌痛了指尖,我才意识到自己死死地抓着树干,用力到指甲几乎要翻折过去,抠进那些干燥开裂的树皮缝隙里。
没有眼泪。甚至没有感觉到悲伤。
只是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席卷了我。
紧接着,是一种从心脏最深处疯狂蔓延出来的寒意,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冰冷得失去知觉。
他和朋友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压低了,听不清,只传来几声模糊的笑声,刺耳得像钝器刮过玻璃。
我没有再听。
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抓着树干的手。
手指僵硬,带着木然的痛感。
然后,转过身。
一步一步,沿着香樟树投下的、斑驳的阴影的遮蔽,安静地、沉默地离开。
像一个最拙劣的、演砸了的小丑,悄无声息地退场。
背影大概依旧沉闷又无趣吧。或许还带着落荒而逃的狼狈。
但都不重要了。
回到宿舍,空的。舍友们大概都去参加各自的告别狂欢,或者和恋人做最后的温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寂寥,地上散落着不要的杂物和撕碎的纸张。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灰尘在其中飞舞。
我蹲下来,床底下拉出一个笨重的、覆着一层薄灰的纸箱。里面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