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任接过本子,看得非常仔细,脸色越来越凝重。
“岂有此理!”她猛地一拍桌子,“都什么年代了!还敢搞包办买卖婚姻!还敢宣扬家庭暴力!”她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两步,看着我,“丫头,你说的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周主任,您可以派人去查!我们大队好多人知道这事!李家要出两百块和一辆自行车!”我急切地说。
周主任沉吟片刻:“光靠你这个本子,还不够有力。他们要是抵赖,说这是小孩子瞎写的……”
我的心沉了一下。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既然他们收了钱,这事就好办!光收钱这一条,就能坐实买卖婚姻!你爹娘胆子也太大了!”她拿起桌上的白面票,塞回我手里,“这个你拿回去,我不需要这个。你做得对!我们妇联管的就是这种事!你放心,这个忙,我帮定了!但你要配合我。”
“怎么配合?”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等。”周主任眼神坚定,“等李家正式下聘!人赃并获!到时候,我们妇联,联合革委会、派出所,一起上门!看他们怎么抵赖!”
“可……开春下聘,我就要被带走了……”
“傻丫头,”周主任拍拍我的肩膀,“有我们在,他们带不走你!这段时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稳住他们。收集证据的事,交给我。你只要留心,李家送正式聘礼那天,提前告诉我一声。能做到吗?”
“能!”我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希望的泪。
回去的路上,脚步轻快了许多。天还是那个灰蒙蒙的天,风还是冷的,但我心里燃起了一簇火苗。
到家门口,我停住脚步,调整好表情,才推门进去。
“买个盐去这么久?”娘正在纳鞋底,头也不抬地抱怨。
“供销社人多,排队。”我低声应着,把盐罐子放好,“娘,我去做饭。”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流汹涌中滑向冬天。楚向荣似乎察觉了什么,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探究。有次他趁我不在,翻过我的东西。可惜那个关键的小本子,早就被我转移了地方。
我更加小心,一边应付着家里的活计,一边留意着李家的动静。周主任那边,通过她安排在红旗大队的亲戚(一个远房表婶),暗中收集了不少人证证言,都证实了楚家收李家钱物、包办婚姻的事实。
腊月二十三,小年。
李家托人捎来了口信:正月初十,送聘礼!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二天,我借口去公社买过年用的红纸,飞快跑去公社大院。周主任听了消息,眼神锐利:“好!初十是吧?我们等着他!”
正月初十,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一大早,爹娘就忙活开了。娘把家里唯一一张八仙桌擦了又擦,爹破天荒没去队里点卯,坐在堂屋抽着烟,等着。楚向荣也换上了他那件最好的蓝布褂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眼睛老往村口瞟。
气氛,紧张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喜气。
大约上午十点,村口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
“来了来了!”楚向荣第一个冲出去。
爹娘也赶紧迎到院门口。
我也跟出去。远远看见三个人影。前面推着崭新“永久”自行车的是李跛子李志强,他脸上那块暗红胎记在阴沉的天色下格外刺眼。后面跟着他爹李老栓,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蓝布包袱,应该是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