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嗒一声弹开，我推门进去，差点被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隔夜外卖的酸馊味顶个跟头。客厅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搬家纸箱，有些开了口，露出里面胡乱塞着的衣物，皱巴巴像咸菜干。
“顾明哲，出来。”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有点发飘。
没人应。只有卧室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踩着纸箱的空隙走过去，一把推开卧室门。
顾明哲，昔日那个站在云端、被财经杂志吹捧成商业奇才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地板上，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件叠了一半的衬衫。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里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把他身上的廉价T恤照得发白。他脚边摊开一个褪了色的旅行袋，半敞着，里面塞着几件同样没什么质感的衣服。
听到动静，他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肩膀却明显绷紧了。
“洛清雅。”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你怎么进来的？”
我晃了晃手里那串钥匙，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公寓的备用钥匙。上个月帮你处理那辆卖掉的宾利过户时，你助理给的。”我走过去，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拍在他旁边那个半满的纸箱上，纸箱晃了一下。“别叠了，没用。这个，看看。”
他慢慢转过身。才几天不见，他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没心思刮。曾经那双总是带着点睥睨神气的眼睛，现在灰蒙蒙的，没什么焦距地落在那张纸上。
那是一张欠条复印件。上面龙飞凤舞签着他的大名——顾明哲。金额栏的数字后面跟着好多个零。
他盯着那张纸，很久没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记得。”
“记得就好。”我拉过房间里唯一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今天是最后期限。顾总，钱呢？”
“呵……”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又像是破罐子破摔。“你看我这里，像有钱的样子吗？”他摊开手，环视着这个只有几件简陋家具、满地狼藉的房间。窗明几净、视野绝佳的顶层公寓没了，换成了这间连电梯都嘎吱作响的老破小。
“不像。”我实话实说，“但你欠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我身体前倾，盯着他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六百七十五万，连本带息。别跟我说没有，你顾明哲就算破产了，也总比我这打工的强。”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波澜，是愤怒，也是难堪。“洛清雅！你……”他喘了口气，试图找回一点气势，但干裂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暴露了他的虚弱。“我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了！银行账户、车、房、股份……全都没了！我现在连给这破房子交下个月租金都成问题！”他指着地上的旅行袋，“你以为我想住这鬼地方？你以为我想穿这些地摊货？”
他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震得灰尘似乎都在阳光下跳舞。
我等他吼完，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我平静地从包里又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那张欠条旁边。
“银行的归银行，债主的归债主。”我点了点文件袋，“这是你当初为了周转，用个人名义从我这里借的款。法律上，它跟你那个宣告破产的公司没关系。懂吗？顾明哲，这笔债，追到天涯海角，你也得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