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晞轻轻拨开他沉重的手臂,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丝绒帐幔低垂,隔绝出一方窒息的空间。她走到窗边,无声推开一丝缝隙。
冷风瞬间涌入,吹散殿内令人作呕的甜香,也让她起了一层寒栗。窗外月色清冷,庭中梨花正盛,花瓣被风卷着,零落如雪。
像极了一年多前,婉柔皇后出殡那日,满城飘洒的纸钱。
她怔怔地看着,心底一片枯寂的凉。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翌日宫宴,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沈未晞穿着比昨夜更加正式的皇后规格礼服,坐在皇帝下首。宽大的袖摆层层叠叠,绣着精美的凤凰于飞图案,金线银丝,华贵无双。这也是婉柔皇后的旧物。
她坐得笔直,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柔顺的笑意,是萧衍要求她必须练出来的、属于婉柔的神韵。目光放空,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对周遭一切敬酒、奉承、乃至某些妃嫔掩藏不住的嫉恨目光,都视若无睹。
萧衍心情似乎不错,多饮了几杯,偶尔侧首看她一眼,眼神迷离,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他会亲自夹一筷她并不爱吃的甜腻糕点放入她面前描金的碟子里,低声道:“婉柔,你最爱吃的,多用些。”
沈未晞便顺从地低头,小口小口地将那糕点吃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的笑容却无一丝裂痕。
宴至中途,异变陡生!
一名内侍打扮的人低头呈酒上前,步履微急,在靠近御座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手中托盘猛地倾斜,盛满琥珀色酒液的玉杯直直朝着萧衍飞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惊呼声四起,护卫拔刀的声音尖锐刺耳。
那瞬间太快,快得沈未晞根本来不及思考。或许是常年被训练出的、对帝王安全的绝对顺从,又或许是她潜意识里早已厌倦这无望的人生,身体竟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站起,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挡在了萧衍面前!
那杯酒,大半泼洒在她胸前华美沉重的衣襟上,“刺啦”一声轻响,锦缎瞬间腐蚀变黑,腾起一股刺鼻的酸臭气味。剩下的少许,溅上了她裸露的脖颈和手背,皮肤立刻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
她闷哼一声,踉跄一步,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护驾!快护驾!”
“拿下刺客!”
殿内乱作一团,侍卫一拥而上,将那吓瘫在地的内侍死死按住。妃嫔们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殿顶。
沈未晞疼得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捂住灼痛的伤口。
“别动!”
一声粗暴的厉喝猛地炸响在她头顶。
是萧衍。
他已经猛地站起,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惊悸,更没有对她舍身相救的半分感激,只有一种近乎狰狞的焦急和愤怒。他一把狠狠打开她欲触碰伤处的手,目光死死盯住她被毒酒灼毁的衣襟,那眼神,像是看着什么绝世珍宝被玷污,充满了骇人的痛惜。
“别用手碰!蠢货!”他咬牙切齿,声音因极致的心疼……不,是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谁让你挡的?!谁让你碰这件衣服的?!这是婉柔最爱的!这料子江南十年才得这一匹!你竟敢……你竟敢把它弄脏了!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