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得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沈未晞的血肉里，比那毒酒灼烧的痛楚，还要烈上千百倍。
殿内的喧闹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所有声音都远去，所有景象都模糊。
沈未晞怔怔地站在那里，像被人迎面捅了一刀，捅穿了心口，留下一个呼呼漏风的洞。剧烈的疼痛从伤口蔓延开，直冲四肢百骸，冲上眼眶，酸涩得可怕。
可她却奇异地、一点一点地弯起了唇角。
那笑容起初很微弱，带着剧烈的痛楚引起的扭曲，随即越来越明显，最后，她竟直接笑出了声。低低的，沙哑的，断断续续的，伴随着抑制不住的、带着血沫的咳嗽。
“咳……呵呵……哈哈哈……”
她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都笑了出来，混着颈间淌下的血，触目惊心。
萧衍被她这反常的笑声惊住，暴怒的呵斥卡在喉间：“你笑什么？！”
沈未晞缓缓直起身，脸上泪痕纵横，笑容却妖异而惨烈，她看着眼前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她用性命去保护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掷地有声地：
“陛下……您忘了么？”
她的声音因喉咙被灼伤而嘶哑难听，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尖锐。
“婉柔姐姐……”
“早就死了啊。”
“死在去年春天，梨花落尽的时候。”
“您亲手……给她盖上的陵寝啊。”
“咳咳咳……”大量的鲜血终于抑制不住地从她口中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下巴，滴落在胸前那一片被腐蚀的、属于另一个死人的华服之上，洇开一朵朵绝望的黑红的花。
死寂。
整个大殿陷入一种比混乱更可怕的、坟墓般的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惊恐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去。
萧衍的脸庞，在那一瞬间扭曲得完全变了形。震惊、被戳破痛处的难堪、无法承受的悲痛、以及滔天的暴怒，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疯狂交织、翻涌，最后凝聚成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意！
“你——找——死！”
他猛地伸手，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扼住了沈未晞纤细的脖颈！
巨大的力道袭来，瞬间剥夺了她所有的空气和声音。
沈未晞没有挣扎。
甚至在那极致的窒息痛苦中，她感到了一种彻底的解脱。
视野迅速变黑，耳边嗡嗡作响，只能模糊看到萧因愤怒而充血猩红的眼睛，和他因极致恨意而剧烈颤抖的嘴唇。
真好。
就这样吧。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意识湮灭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年京郊的艳阳天，她打马而过，笑声惊起了林间的飞鸟……
那就，回家去吧。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温暖而潮湿，像是回到了生命最初的孕育之地。
偶尔有模糊的光影和人声穿透进来，却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听不真切。只觉得颠簸，颠簸得厉害，像是乘着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里起伏。
痛……
浑身都痛，尤其是喉咙和胸口，火烧火燎地痛。
她在哪里？要死了吗？
死了也好……
可是，为什么又有点不甘心呢？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还有什么人……没见……
一个模糊的、带着少年清亮嗓音的呼唤，断断续续，执着地响在记忆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