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像夏天里最清凉的那阵风,能瞬间吹散所有疲惫和焦躁。
“晚晴……”
我无意识地呢喃出那个刻在骨头里的名字。
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周围的吵闹里。
但却像按下了某个神秘的开关。
陈浩的喧哗戛然而止。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那里面有关切,有无奈,有同情,最终全都化作了更沉重的一声叹息,重重地落进油腻的空气里。
“旭哥……”他张了张嘴,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默默地、又开了一瓶冰镇的啤酒,硬塞进我手里。
冰凉的玻璃瓶紧贴上掌心,那冰冷的触感猛地刺了我一下,将我从那个阳光灿烂、有着温柔笑容的过往里,狠狠地拽回到现实。
拽回到这残破的、弥漫着油烟和失意气息的当下,拽回到这满地狼藉的酒桌旁。
辉煌是过去的。
名校光环是失效的。
而她……
也早已不在我身边了。
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一些,密集地敲打着大排档的塑料棚顶,噼里啪啦,声声入耳,像是在为谁敲打着送葬的鼓点,又像是在嘲笑我这个,一无所有的985毕业生。
2.
手里那瓶冰啤酒,冻得我指关节发麻,却比不上心里那股突然窜起来的寒意。
陈浩那一声欲言又止的“旭哥”,和桌上突然冷下去的气氛,像一盆冷水,把我从那个阳光刺眼的回忆里彻底浇醒了。
晚晴。
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不敢在心里明目张胆地念出来了。它像个被强行封印的咒语,一旦触碰,带来的不是魔力,而是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没事儿。”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砂纸磨过木头,“都过去了。”
我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无所谓一点,好像刚才那个失态喃喃的人不是我。我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液变得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陈浩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几秒,最终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用力拍了拍桌子,试图重新炒热气氛:“喝酒喝酒!妈的,不说这些破事了!今天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 “敬这狗日的毕业季!” “敬我们找不到的工作!”
桌上又重新喧闹起来,只是那喧闹底下,都压着点什么。每个人都在笑,但笑容底下是掩不住的迷茫和焦虑。我们这群所谓的“天之骄子”,被社会第一记闷棍打得晕头转向,只能靠着酒精抱团取暖,舔舐伤口。
我又喝空了一瓶,脑子开始发沉,眼前的灯光晃出重影。陈浩和胖子的划拳声好像隔着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落在那油腻腻的桌面纹理上,那纹理慢慢扭曲、变形……
仿佛又看到了图书馆靠窗的那个位置。下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下一片暖融融的金色。
她总是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脖颈弯成一个认真又好看的弧度,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我有时候看不进去枯燥的专业书,就侧过头看她。
看她轻轻蹙着眉思考的样子,看她偶尔咬一下笔头的小动作,看她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朵绒毛。
那一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我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