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着手指头数,好像那些荣光能数得清似的。胖子他们也跟着起哄。
“浩子,别几把说了。”我打断他,声音被酒浸得沙哑。
“干嘛不说?就得说!”陈浩来了劲,又给我满上,“让这帮刚认识你的哥们儿听听,你林旭当年是多牛逼一人物!再看看现在……”他话头一顿,大概是看到我骤然冷下来的脸色,把后半句“这副鬼样子”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更响亮的叹息,混着酒气喷出来。
“唉……这狗日的世道。”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泡沫顺着嘴角流下来,“你说,连你旭哥,985王牌专业出来的,都找不到个像样工作,我们可怎么活?我他妈现在在一家破公司当销售,天天给人装孙子,一个月挣那三瓜俩枣,都不够我赔笑脸的!”
胖子也把酒杯重重一放:“别提了!我特么985本硕,跑去跟一堆人抢一个街道办的岗位,面试官问我能不能接受二十四小时on call,随时响应群众需求,我差点当场给他表演一个崩溃大哭。”
“谁不是呢!今年这就业率,惨不忍睹!” “早知道当初也考研了,拖三年再说。” “考研?你看今年那分数线,卷成麻花了!”
酒瓶碰撞的声音,抱怨牢骚的声音,混合着烤串的油烟气和啤酒的麦芽味,拧成一股绳,死死勒在每个刚出象牙塔的年轻人的脖子上。我曾经以为我会是例外,我会是拿着好几个offer挑挑拣拣的那个人。现实告诉我,你想多了。985?名校光环?在时代的洪流面前,屁都不是。
陈浩凑近我,带着浓重的酒气,压低了一点声音:“说真的,旭哥,你要是当初……唉,算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如果我当初接受了南方那家给钱多但专业毫不相干的私企offer;或者,如果我没那么坚持非要和晚晴留在同一个城市……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不及防地狠狠攥了一下,钝痛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比刚才喝下去的冰啤酒还凉。
“别提了。”我又灌了一口酒,试图用酒精烧掉那根突然刺进心里的冰锥。
“好好好,不提,不提。”陈浩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安慰,听起来比抱怨更让人难受,“哥们儿就是替你憋屈。你说你,要成绩有成绩,要能力有能力,要模样有模样……怎么他妈的就成了这样?”
怎么就成了这样?
我也想知道。
酒精开始蛮横地往头上冲,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摇晃。大排档昏黄摇晃的灯光,朋友们喧闹又失意的脸,桌上狼藉的竹签和酒瓶,都渐渐褪色。耳边的嘈杂声也像是隔了一层水,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阳光炽烈得能灼伤眼睛,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汗水和塑胶跑道的气味。
不是在灯光璀璨的体育馆,而是在露天的水泥地球场。我运着球,汗水顺着眉骨往下淌,差点迷了眼睛,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又令人兴奋的“吱嘎”声。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欢呼和尖叫,震耳欲聋,但我好像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还有……
还有场边那个安静的身影。
她总是坐在最旁边、稍微有点树荫的看台上,手里要么拿着一本书,要么就安静地抱着一瓶水,目光清澈地追随着场上的身影。偶尔在我投进一个漂亮球后,会抬起头,穿越喧嚣的人群,对我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