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二手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本市的财经新闻。苏建国端着饭碗，目光落在屏幕上。
漂亮干练的女主播用字正腔圆的语调播报：“本市著名企业家林国栋、周雅雯夫妇近日遭遇重大打击，据悉，其独女林娇小姐并非二人亲生，二十年前于第三人民医院与另一女婴抱错……”
“啪嗒！”张蕙兰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
画面切到发布会现场。林国栋穿着昂贵的高定西装，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沉痛，对着无数麦克风沉声道：“……我们也是最近才惊悉此事……多年来竟让亲生女儿流落在外，一想到她可能吃的苦，心如刀割……”
旁边，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的周雅雯拿着手帕，泣不成声：“……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求你回来，让妈妈补偿你……”
镜头推近，给了周雅雯一个特写，眼泪滑过保养得宜的脸颊，演技堪比影后。
他们身后，林浩轩面色冷峻，林娇娇则哭得摇摇欲坠，紧紧依偎着哥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据悉，林氏夫妇已动用一切力量寻找亲生女儿，并悬赏千万……”女主播的声音毫无波澜地继续。
狭小的屋子里落针可闻。
苏建国盯着屏幕，脸色铁青，捏着饭碗的手指关节泛白。
张蕙兰嘴唇颤抖着，眼神里全是恐慌和无措，下意识地看向我，又飞快地躲开，像是怕从我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连一直置身事外的苏小军都停下了扒饭的动作，竖着耳朵，眼神古怪地在我和电视之间逡巡。
千万悬赏，首富之女，泼天的富贵和权势。与这逼仄、潮湿、充满药味和油烟味的城中村形成荒谬又可悲的对比。
电视里，周雅雯的哭声愈发凄婉动人，通过劣质的喇叭传出来，有些刺耳。
我安静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
起身，走到那个狭小的窗台边。
夕阳的金辉正好，温柔地笼罩着那一排欣欣向荣的向日葵，花瓣边缘像是镀了一层暖光。
我仔细地给其中一株稍微有些打蔫的调整了一下支撑的小木棍。
身后，电视里的哭求、悬赏、镁光灯的闪烁，都成了模糊遥远的背景噪音。
张蕙兰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凉茶走过来，脚步迟疑，带着不安。碗壁温热。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大约是问我看到了吗，怎么想，或者……会不会走。
我接过那碗深褐色、散发着苦涩清香的凉茶。
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向日葵上。
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明天会不会下雨。
“妈，”我说，“声音关小点，别让外面的噪音，吵了向日葵晒太阳。”
张蕙兰猛地顿住，怔怔地看着我的侧脸。
几秒钟后，她几乎是踉跄着转身，抓起遥控器，用力按下了关闭键。
电视屏幕瞬间漆黑。
所有的哭求、忏悔、悬赏，戛然而止。
屋子里只剩下窗外传来的、属于人间烟气的、嘈杂而真实的噪音。
还有窗台上，向日葵安静呼吸的声音。
第二章：裂缝
电视屏幕黑下去后，屋子里的寂静震耳欲聋。
苏建国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复杂的表情。张蕙兰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指尖绞着围裙的边缘，眼神时不时瞟向我，又飞快低下，里面有惶恐，有不安，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怕被抛弃的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