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颤抖得更厉害了。那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此刻拥有的、可怕的权力。
不……不该这样。他凭什么决定别人怎么死?
他试图移开笔,但那空白处却像是有磁力,牢牢吸吮着笔毫。脑海中,那人的生平小恶浮现,尤其是“欺寡母”三字,显得格外刺眼。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厌恶涌起。
判官笔似乎感知到他的情绪,笔毫紫光大盛,一股冰冷的力量操控着他的手腕,猛地向下一划!
一道凌厉的墨痕划过空白处,字迹随之显现:“死因:夜归,失足坠于阴沟,颅裂而亡。”
墨迹落下,瞬间干涸凝固,再无更改可能。
陈默如遭雷击,猛地甩开笔,仿佛那是什么毒蛇。笔脱手后并未坠落,而是悬浮空中,微微旋转,紫光流转,似乎对他刚才的“判决”颇为满意。
他瘫软下去,虽然魂体并无实质重量。冷汗(同样是感觉)涔涔而下。
那不是他的本意!是那支笔……那支笔在影响他!
然而,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真的全是笔的错吗?那一刻涌起的审判欲和快感,难道不属于你自己?
恐惧和自责攫住了他。他看着那本厚厚的生死簿,只觉得那是一座无法承受的大山,要将他压垮,碾碎。
但流程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
生死簿自动翻页,又一个名字,又一段人生在他眼前展开。判官笔飞回他手中,冰冷地等待着下一次裁决。
他麻木地看,麻木地判。
有生平积善者,福寿绵长,死因多是无疾而终或是梦中辞世,下笔时阻力全无,甚至有暖意回流。
有恶贯满盈者,阳寿早终,死状凄惨,笔落之时煞气汹涌,几乎要引动他心中的暴戾。
更多的是像第一个那样的普通人,功过参半,善恶交织。对他们的死因裁定,判官笔的反应也变得模糊,全凭他落笔时的心念波动。有时他心生怜悯,勾个痛快;有时被生平小恶激怒,笔下便严苛几分。
他仿佛成了一架冰冷的机器,日夜不停地批阅着无穷无尽的命数。阳间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他们的终点,都以墨字的形式,经由他的笔尖,最终定格在这本沉重的书册上。
他逐渐看清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每日死者数目,早有定数。他的工作,并非决定谁死谁生,而是在这庞大的、固定的死亡名单上,为每一个名字,填写注定的终点——是画上一个平和的句点,还是一个鲜血淋漓的惊叹号。
权力感早已被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取代。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只是他加工的,是人的命运。
第三章 至亲名姓现
时间在幽冥失去了意义。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有几个时辰。
陈默机械地批阅着,魂灵麻木,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曾为人,曾有过来处和牵挂。判官笔与他愈发“契合”,落下时越来越顺畅,那股冰冷的意志与他的心神逐渐交融,有时他甚至分不清,那判决是出自笔的引导,还是源自他内心深处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