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指尖划过那嫁衣上繁复的金线刺绣,冰凉刺骨。
“好。”我轻轻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接旨。”
沈砚似乎松了口气,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悄然散去,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淡漠:“算你识大体。”
我接过那明黄的圣旨,握在手中。
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宫门外走去。
我没有换嫁衣。
依旧穿着那身半旧不新的皇后常服,素净得与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
“娘娘!”云袖哭喊着想追上来,却被太监死死拦住。
沈砚皱了眉,却并未阻止我的行动。或许在他看来,我只要能乖乖去和亲,穿什么并不重要。
我走出凤仪宫,走出重重宫门。
身后,是沈砚和他的宫人,远远跟着,像是在押送一件货物。
登上高高的城墙。
城外,北狄黑压压的铁骑如乌云压境,战马的嘶鸣和兵器的寒光刺破苍穹。
城内,死寂一片,百姓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寒风猎猎,吹得我衣袂翻飞,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囚禁了我三年、耗尽了我所有爱恋与希望的皇城。
看了一眼那个站在不远处、眉目间已染上不耐的男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催促。
我却对他,露出了一个极致绚烂,也极致冰冷的笑容。
一如当年梅树下,那个一身红衣、灼灼如火的将门少女。
沈砚猛地怔住,眼底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甚至…一丝慌乱。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朝前冲来:“林晚!你要做什么?!”
晚了。
我张开手臂,如同归巢的倦鸟,向后仰去。
衣裙在风中绽开一朵苍白的花。
他的惊呼,云袖的尖叫,都被呼啸的风声扯碎。
还有那卷明黄的圣旨,自我手中脱落,在空中翻滚着,最终不知会坠向何方。
沈砚扑到城墙边,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素白的身影,如同断线的纸鸢,急速坠落,最后消失在城墙下缭绕的云雾之中。
尸骨无存。
据后来侥幸未死的守城老卒哆哆嗦嗦地回忆,陛下当时僵立在城头,如同一尊石像,整整一夜。
翌日黎明,第一缕曙光落在他头上时——
竟是一夜白头!
再然后,他像是突然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发出了绝非人声的、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挖!给朕挖!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
他疯狂地指着城墙下,眼睛赤红,状若癫狂:“她没死!她不会死!给朕找回来!!”
禁军和宫人们战战兢兢,沿着陡峭的崖壁搜寻,下面只有湍急的河流和尖锐的礁石,莫说人,连块完整的布料都寻不见。
他却不管不顾,甚至亲自徒手去挖那乱石泥土,指甲外翻,鲜血淋漓,犹不自知。
“陛下!节哀!娘娘她…已经薨了…”老太监哭着劝阻。
“她没死!”沈砚一把推开他,眼神疯狂而偏执,“她在等朕!她在恨朕!找不回来她,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他像是彻底疯了。
罢朝,不见任何人,只是日复一日地守在城墙下,或是疯狂地挖掘,或是对着虚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