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我占了他原本想留给苏婉儿的位置。
他更恨我这张与苏婉儿有着三分相似,却偏偏出身将门、无法让他完全掌控的脸。
“婉儿今日不高兴了。”他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拿出龙袍内的绢帕擦了擦手指,“她说,想看看你这赝品,究竟能装到几时。”
他侧过身,声音冷硬:“脱了这身嫁衣,去殿外跪着。跪到婉儿消气为止。”
云袖猛地抬头,脸色煞白:“陛下!不可!娘娘是国母,今日是大婚之日,外面天寒地冻,娘娘她…”
“拖出去,杖毙。”沈砚眼风都未扫过去一下。
立刻有太监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堵了云袖的嘴就要拖走。
“陛下!”我猛地站起身,凤冠珠翠剧烈摇晃,“臣妾跪。”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请陛下,放过云袖。”
他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顺从,随即化为更深的讥诮:“倒是会收买人心。准了。”
我抬手,指尖冰冷而颤抖,一一解开嫁衣的繁复盘扣。
那件耗尽天下巧匠心血、象征女子最高荣光的嫁衣,滑落在地,堆叠在冰冷的金砖上,像一团燃烧殆尽的灰烬。
内里只着一身素白中衣。
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凤仪宫大殿。
殿外寒风凛冽,如刀割面。
我缓缓跪在汉白玉石铺就的庭院中央,冰冷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
远处昭阳宫的丝竹欢笑声隐约传来,更衬得这一隅死寂如坟墓。
宫人们低眉顺眼地远远站着,无人敢抬头看我这屈辱的皇后一眼。
夜深沉,寒露渐重。
膝盖从最初的刺痛变为麻木,最后几乎失去知觉。
身体冷得不住发抖,牙关紧紧咬住,才抑制住那颤抖。
心口那一处,却比这寒夜更冷。
沈砚的身影出现在昭阳宫的高台上,隔得那么远,我似乎都能看见他拥着苏婉儿,唇角温柔的笑意。
苏婉儿依偎在他怀里,朝着我的方向,投来轻蔑而快意的一瞥。
那一刻,所有的痛楚和寒冷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平静。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我心里彻底死了。
三年。
整整三年。
我在皇后的位置上,像一个最精致的傀儡。
沈砚从不踏足凤仪宫,除非是逢年过节,必须帝后同席的场合。
他所有的柔情,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昭阳宫的贵妃苏婉儿。
她爱牡丹,他便为她千里迢迢运来洛阳的名种,毁了我种了满院的红梅。
她畏寒,他便令椒房殿独享地龙,而我这凤仪宫,连炭火份例都时有时无。
她一句“见着皇后心口便闷”,他便免了她对我所有的晨昏定省。
后宫中人最是势利,拜高踩低是常态。凤仪宫的日子,过得甚至不如有些得脸的奴才。
云袖每每偷偷垂泪,为我抱不平:“娘娘,您为何不告诉陛下?您当初为了他…”
“闭嘴!”我总是厉声喝止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当年东宫政变,是我父兄拼死守住宫门,为他挣得时间?
告诉他,那一箭穿胸而过,是我替他挡下,几乎去了半条命,至今阴雨天仍会咳血?
告诉他,我小产掉的那个孩子…其实是因为听闻他遇刺,急着赶去护驾,才被惊马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