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条缝，三月的风灌进来，带着点湿冷，吹不动挂号处排着的长队。塑料椅冰凉，硌着后腰，我下意识捂了下小腹。那里还平坦着，但验血单就揣在兜里，薄薄一张纸，铅字印得清楚：妊娠六周。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屏幕亮起，跳出一条推送。财经版块头条，加粗的黑体字——“知名钢琴家苏晚晚低调归国，疑为爱回巢”。下面配了张图。机场贵宾通道，陆衍侧身替她挡着镜头，臂弯占有性地圈着她的肩膀。苏晚晚仰着脸对他笑，长发被风吹起一缕，缠在陆衍深灰色羊绒大衣的扣子上。阳光很好，打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旧时光的金粉。
手指无意识划开推送，界面自动跳转到微博。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个爆红的“沸”字——#苏晚晚陆衍 机场同框#。点开，九宫格高清大图。有陆衍护着她上车的，有他弯腰听她说话的侧脸，还有一张，苏晚晚纤细的手指正搭在他小臂上，无名指上那颗鸽子蛋钻戒，在机场顶灯的照射下，差点闪瞎人眼。
评论早就疯了。
“啊啊啊啊正主发糖！我就说他俩才是真爱！”
“白月光杀伤力MAX！替身姐姐可以退场了。”
“陆总看晚晚的眼神啊啊啊！那叫一个拉丝！”
“听说当年是晚晚出国深造才分开的？兜兜转转还是你，小说照进现实！”
胃里一阵翻搅，早上强压下去的那点恶心感又涌上来。我猛地站起，动作太快，眼前黑了一下。稳住身体，快步走向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住那股眩晕和喉咙口的酸涩。
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镜子里的人脸色白得像纸，眼圈下一片青黑。陆衍昨晚没回来。不用问也知道他去了哪里。苏晚晚回来的消息，圈子里早就传遍了，比财经新闻跑得还快。只有我，像个傻子，还揣着张验孕单，想着怎么告诉他。
手机又震。不是推送，是陆衍的特设铃声。
深吸一口气，接起。“喂？”
“在哪？”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点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是别的什么？听不真切。背景音很安静，不是机场的嘈杂。
“医院。”我实话实说，没打算瞒。
那边顿了一下。“病了？”
“嗯，有点不舒服。”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砸在瓷盆上，啪嗒，啪嗒，在安静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
“哪个医院？我让老张过去接你。”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处理一件例行公事。
“不用。”我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小问题，自己回去就行。你…忙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长到能听到他极轻的呼吸声。“晚晚刚回来，时差没倒过来，有点不舒服，我送她回公寓。”他终于开口，算是解释。解释得恰到好处，点明了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也点明了谁才是此刻的重点。
“嗯。”我应了一声，喉咙发紧，再多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晚上…我尽量回去吃饭。”他又补了一句，听起来像一句承诺，又像一句敷衍。
“好。”我挂断电话。
镜子里的人扯了扯嘴角，想笑，没成功。尽量？苏晚晚在的地方，他的“尽量”从来都只是“不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纸的边缘，硬硬的，像一块烙铁。医院嘈杂的人声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消毒水的味道固执地钻进每一个毛孔。我走出卫生间，没有再看那排冰冷的塑料椅，径直穿过拥挤的走廊，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