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厅里，悲伤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味。
王美娟还在抹眼泪，但明显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方建明眉头紧锁，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方霏霏小声安慰着她妈，但眼里的焦虑藏不住。方磊则一脸暴躁，对着手机压低声音骂骂咧咧，大概是在催他的狐朋狗友还钱。
司仪尴尬地站在一边，捐赠仪式被方磊那一声吼打断了，现在进行不下去，也没法结束。
“爸，”方霏霏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怎么会…怎么会把房子都捐了？她是不是…是不是对我们有误会啊？”
王美娟立刻接话，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能有什么误会？我们对她还不够好吗？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大学！她倒好，一声不吭就把房子捐了！那可是老爷子留下的根啊！”她说着，又嘤嘤哭起来，身体往方建明那边靠得更紧，“建明，你说句话啊！这以后我们娘仨可怎么办？磊磊马上要上大学，霏霏还没结婚……”
方建明烦闷地把烟头摁灭，重重叹了口气：“唉！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现在闹成这样…让外人看笑话！”
“商量？”方磊终于爆发了，他啪地把手机拍在旁边的椅子上，声音拔高，“她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一家人了？防贼似的防着我们！那老宅子，我进去过几次？现在倒好，直接捐给外人！白眼狼！死都死了还要坑我们一把！”
“磊磊！”方建明厉声喝止，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这时，告别厅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刚才那个魂飞魄散的工作人员，脸色惨白如鬼，抖得像筛糠，指着门外，语无伦次：“她…她…她来了！活了！自己走来的！”
所有人都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
我穿着那身刺眼的蓝色寿衣，顶着一头被整理过但依旧有些凌乱的头发，一步步走了进来。阳光从我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活生生的影子。
整个告别厅，瞬间死寂。针落可闻。
所有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钉在我身上。惊愕、恐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凝固在每个人的脸上。
王美娟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倒吸气。她身体猛地后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涂着厚厚粉底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方建明手里的半截烟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我，整个人像被冻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方霏霏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惊恐地看着我，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方磊的反应最直接，他“嗷”一嗓子跳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倒，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像见了鬼一样，指着我的手抖得厉害，脸色煞白，语无伦次：“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别…别过来！” 他一边吼，一边本能地往他爸妈身后缩，动作快得滑稽。
我无视了那些惊悚的目光，径直走到台上，那个贴着我的照片、本应装着“我”的空骨灰盒旁边。我伸出手，拿起那张放大的黑白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