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您在一天,您就是这御膳房的魂。这店,我儿子不成器,以后就托付给您了!”
言犹在耳。
李叔的嘱托,仿佛就在昨天。
我收回目光,默默解下腰间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
我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跟随我十年的案板上。
那上面,还有我用刻刀留下的道道痕迹。
李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行了老师傅,别搞得这么煽情。”
“去财务那结了这个月的工钱吧,一分不会少你的。”
他转身对后厨大声命令,声音几乎掀翻楼顶。
“把那些没用的果木都劈了当柴火烧!”
“地方腾出来,下午新到的烤箱和微波炉就要进场了!”
我看见,我亲手挑选、晾晒了整整三年的苹果木,被他们像垃圾一样拖了出去,木头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新换上的不锈钢操作台,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我往外走的时候,路过前台。
在店里干了二十年的张姐抬起头,红着眼眶,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句话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新来的学徒王猛,追了出来。
他是我带的最后一个徒弟,也是最有灵气的一个。
“师父,您真就这么走了?”
他急得嗓子冒烟,带着哭腔喊。
“李浩他懂个屁!他把您当成什么了!您不能走啊!”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颤得厉害。
“他今天…他今天让人把您喂了十年的那缸老卤都倒了!”
“就跟倒泔水一样,直接冲进下水道了!那可是咱们店的根啊!”
“还有,今天已经有三个老主顾把鸭子退回来了,说这不是咱们御膳房的味儿!李浩还骂人家是来找茬的,差点跟人打起来!这店,要被他毁了啊师父!”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吐了口气。
“王猛,人各有志。”
“好好干。”
说完,我揣着那份烂在心里、从未示人的酱料配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膳房。
或许,真是我这身手艺过时了。
但这传承百年的味道,不该就这么断了。
我回了家。
不是楼房,是藏在胡同深处的一个小院。
院里的海棠树,还是师父当年亲手栽下的。
我推开堂屋的门,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扑面而来。
我搬开一张八仙桌,撬开了地下的三块青石板。
石板下,是一个尘封多年的木箱。
我打开箱子,恭恭敬敬地请出了一块金丝楠木的牌匾。
牌匾入手温润,带着岁月的分量。
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五个大字——京城第一鸭。
这才是真正的祖宗。
箱子里,还有一本用油布包着、已经泛黄的证书。
证书上,我的名字后面,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头衔。
我,陈年,才是“京城第一鸭”这个品牌的唯一持有人。
李叔当年经营的御膳房,只是获得了我的授权,才得以使用这个名号和我的独家酱料。
如今,他儿子亲手把这授权砸了。
我拿出手机,给我的律师拨了个电话。
“王律,帮我草拟一份《品牌及配方授权终止函》。”
“即刻生效,用最快的方式,邮寄给御膳房的法人,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