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协议,江熠起初只当是个摆设,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直到第一次逾时归来。
那晚他跟着一群朋友去了新开的马场,玩得兴起,又转场喝酒,回到那座名为“家”的奢华公寓楼下时,已是午夜。
电梯上行,他扯松领带,脑子里还在回旋着震耳的音乐和朋友的哄笑。
“嘀——”指纹解锁。
门应声而开。
玄关的感应灯暖融融地亮起,照亮门前一小片区域。
江熠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的行李箱,那个他去年在苏富比拍下的、限量版的、印满嚣张logo的行李箱,此刻正孤零零地、耻辱地被放在门外走廊冰凉的地砖上。
箱子上甚至贴了一张便利贴。
龙飞凤舞一行字,是姜楠的笔迹:「协议第一条,晚归禁入。行李暂存处:门口。」
江熠盯着那箱子和纸条,足足愣了一分钟。酒劲上头,一股邪火猛地窜起,他抬脚就想踹门。
脚抬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刹住。
走廊尽头似乎有邻居开门探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
他江大少,京城里横着走的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被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关在自家门外?
他咬牙切齿,猛地掏出手机想打电话质问,屏幕亮起,却先看到了日期和时间。
结婚第四十七天。午夜零点三十八分。
他盯着那条“每晚十点前回家”的协议内容,第一次清晰无比地认知到——她不是开玩笑。
那天晚上,江大少爷最终没能拉下脸敲门,也没去酒店——那意味着他向全城宣告他新婚就被赶出家门。他黑着脸,在车里窝憋了一夜。
超跑座椅设计得再符合人体工学,睡一夜也腰酸背痛。
第二天,他顶着一脸低气压和微乱的头发进门时,姜楠正坐在餐桌边用早餐,面前摆着平板电脑,播着晨间财经新闻。
她闻声抬眼,目光在他皱巴巴的衬衫和明显睡眠不足的脸上扫过,没有任何表示,只淡淡说了一句:“洗手间有新毛巾。十点整,司机送你去公司,你有一个季度会议。”
仿佛他只是个需要准时打卡的职员。
江熠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和嘲讽,瞬间被这不带任何情绪的公事公办态度堵了回去,闷在胸腔里,差点内伤。
4
类似的戏码,在后来的日子里,以各种形式上演。
他飙车,她冻结了他的副卡额度,提醒他注意“家庭共同财产”的消耗速度。
他泡吧,她就能“恰好”出现在同一个局上,不是去抓他,而是从容地与生意伙伴谈事,离开时,一个眼神轻飘飘掠过他所在的卡座,就能让周围所有朋友噤声,然后用那种“你懂的”眼神看他,仿佛在围观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每一次,她都不吵不闹,只用那份协议和实际行动,在他挥霍无度的生活外围,一寸寸筑起冰冷又坚不可摧的围墙。
他嗤之以鼻,却又一次次被那围墙撞得鼻青脸肿。
他身边那帮狐朋狗友,从一开始的肆意调侃“江少这是被套牢了”,渐渐变成带着点酸味和看热闹的“嫂子家教真严啊”。
江熠觉得窝火,憋屈,却又有一种陌生的、无法言说的束手无策。他像一拳拳打在棉花上,那棉花却带着冰冷的棱角,硌得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