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伤愈与余波

回到北京已经一个多月了。单位批的长假让我有时间从那次海上噩梦般的经历中恢复过来。身体上的擦伤和冻伤早已愈合,但心理上的惊悸却像北方的雾霾,时不时萦绕心头,尤其在夜深人静时,那鬼船的低语、鳞爪的撞击声和巨眼崩碎时的尖啸,还会突兀地闯入梦境,将我惊醒,一身冷汗。

那枚蛇形玉佩被我小心地收在一个木盒里,表面的裂痕清晰可见,无论我用什么方法擦拭温养,它都再无反应,仿佛只是一块雕工精致的普通玉石。它耗尽了力量,救了我一命。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阿豪最后消失在浓雾中的身影,心里便堵得难受。阿豪的家人得到了我们力所能及的最大补偿,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弥补。

老舅李建国在医院躺了两周。他被救回渔船后一直昏迷,医生检查说是极度虚弱加精神受创,还有轻微的中毒迹象——估计是吸入了鬼船上那些有毒的雾气或孢子。他醒后,对鬼船上的经历记忆模糊,只依稀记得自己被拖下甲板,关在一个黑暗潮湿的地方,耳边尽是各种怪声,后来好像听到了我的喊声和巨大的震动,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恢复得很快,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又能吃能喝,咋咋呼呼,对着护士贫嘴,嚷嚷着医院伙食太淡,要出去涮羊肉。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偶尔,我会看到他独自一人时,眼神里会掠过一丝极罕见的、深沉的疲惫和后怕,甚至是一闪而过的茫然。那次经历,显然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刻得多。

出院后,他在我家蹭吃蹭喝,美其名曰“需要亲人照顾巩固疗效”。一个周末的傍晚,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我们俩窝在沙发里,电视里放着喧闹的综艺节目,却谁也没看进去。

“舅,”我打破了沉默,递给他一罐啤酒,“黄河那次,你被河伯标记;云南那次,你中了蛇神之吻;这次海上,你又差点成了那‘鳞主’的祭品……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老舅接过啤酒,咕咚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窗外被雨打湿的霓虹灯光。

“明子,”他罕见地用了有点正式的语气,“你信命吗?”

我愣了一下,没吭声。

他叹了口气,挠了挠他那还没完全长好头发的脑袋:“我以前也不信,觉得人定胜天,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但这几年……邪门事儿一桩接一桩,好像……好像我特别招这些东西。”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你说,会不会是咱老李家祖上干了啥缺德带冒烟的事儿,报应到我头上了?或者我天生就是什么‘阴人体质’、‘唐僧肉’?”

“少胡扯。”我打断他,“要真是祖传的,我怎么没事?估计就是你运气‘好’,又专往那种地方钻。”

老舅咧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也许吧。不过……这次在海上,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好像……好像听到一些别的声音。”

“什么声音?”我坐直了身体。

“说不清……不是船上那些鬼叫。”他皱着眉,努力回忆,“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种嗡嗡声……很低沉……听着心里头慌得厉害……好像那声音在叫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