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摊开的那页上，没有文字。只有极其复杂的、用黑色和蓝色水笔画出的机械结构草图，线条凌乱却精准。旁边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演算符号和公式，字迹潦草又用力，有些地方甚至划破了纸张。
他的手指沾着点污渍，指腹因为长期接触粗糙的元件而略显粗糙。此刻，这双手却异常稳定而灵活。他拿起一支细小的银色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旁边一个透明元件盒里，夹起一颗米粒大小、亮晶晶的贴片电容。动作轻巧得像在拈起一片羽毛，手腕悬停，镊子尖在微光下泛着一点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所有心神都凝聚在镊子尖端那毫厘之间。就在那微小的电容即将触碰到电路板上一个更微小的焊点时——
“嗡…嗡…嗡……”
桌角，被一堆元件半掩着的旧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沉闷持久的震动声，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专注。
林凡的手猛地一抖！
镊子尖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旁边另一个微小的焊点，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刺耳的“滋啦”声。
一股极其微弱的、烧糊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林凡的眼神骤然阴沉下去。像平静的寒潭骤然投入巨石，翻涌起冰冷的怒意。他盯着那块小小的电路板上，刚刚被误触冒出的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黑烟痕迹。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了一下。没有立刻去管那烧毁的微小部分，他一把抓过那台嗡嗡作响、屏幕已经裂了几条缝的老旧手机，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屏幕上跳跃着一个没有存储名字、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拇指划过接听键，动作带着点粗暴。手机贴在耳边，冰冷的塑料外壳贴着湿冷的皮肤。
没等他开口，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声音，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林工！林工！成了！主体架构核心算法跑通了！初步测试，效率比您之前预测的基准值还高了整整三点七个百分点！稳定性完美过了压力测试！老天爷！您设计的这套并行处理逻辑简直神了！太他妈漂亮了！”
电话那头，被称为“老李”的技术主管声音因为兴奋拔高了八度，混杂着背景里隐约传来的欢呼声和键盘敲击声，嘈杂得像隔着一层水幕。
林凡靠在咯吱作响的椅背上，湿透的冲锋衣布料贴在冰冷的椅背，刺激得他脊梁骨一紧。他没有立刻回应电话里老李的狂喜，原本紧锁的眉头下，眼神深处像坚冰被投入熔炉，有什么东西极快地融化、点燃，爆开一簇炙热的星火。
那点亮光只持续了一瞬。
他目光扫过桌面上那块刚刚被误触烧坏了一个微小节点的电路板，眼神瞬间又沉凝下来，比窗外的夜色更浓重。他没有看那个失败的局部，视线反而落到笔记本摊开的那页复杂草图边缘，一处被他用红笔重重圈出来、打了三个巨大问号的地方，旁边潦草地标注着“散热瓶颈？结构应力？”。
“老李，”林凡的声音响起，透过手机传过去，冷静得完全不像刚收到天大喜讯的样子，甚至带着一种冰水淬火般的锋利感，瞬间压下了电话那头背景音的嘈杂，“三点七？不够。我们当初设定的保守阈值太低。这套架构的极限远不止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