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我回了一趟张家屯。 老屋塌了,村子也空了。我站在田埂上,想起小时候,母亲在灶台前煮粥,父亲在院里磨镰刀。 那时穷,可心是满的。
我蹲下来,抓了一把土,攥在手里。 土是凉的,但有种踏实的感觉。
我忽然明白: 钱,能买房子,但买不来家。 能买掌声,但买不来爱。 能买一时风光,但买不来一生安稳。
我这一生,像一场梦。 从泥地到高楼,从饥寒到富贵,从孤独到更孤独。
我给了孩子们一切,却忘了给他们最重要的东西—— 陪伴、理解、和一颗平静的心。
现在,我68岁了。 头发白了,背驼了,耳朵也不太灵了。 可我终于学会了,做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老板。
前几天,张骁来找我。 他没开车,走路来的。 他说:“爸,我退出了直播。我想学建筑设计,能让我试试吗?”
我看着他,这个被我宠坏的儿子,眼里终于有了光。 我点点头,说:“好。”
他笑了,像小时候那样。
那一刻,我觉得,300亿,也不如这个笑容值钱。
晓雨的抑郁症,像一场永不结束的梅雨季。
她第一次发病是在大三。那年她选修了“同声传译”,每天要听六小时外语录音,做高强度记忆训练。她说:“脑袋像被塞满了铁块,压得抬不起头。”
但她没告诉任何人。她怕我失望。 她说:“爸,你是农民出身,靠自己拼出来的。我不想让你觉得,你的女儿这么脆弱。”
直到有一天,她在图书馆晕倒,送医后确诊为“重度抑郁伴焦虑障碍”。医生开了药,让她休学半年。
我赶到学校时,她瘦得只剩八十多斤,眼睛凹陷,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她看见我,第一句话是:“对不起,爸,我没用。”
我抱着她哭。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
她回家休养了一年。吃药、看心理医生、做认知行为治疗。2017年,她复学毕业,进了外企。表面上看,她好了。
可我知道,病根还在。
2020年疫情爆发,公司裁员,她被列入名单。失业第三个月,她又崩溃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吃不喝,手机静音,微信不回。她丈夫急得报警,破门而入时,发现她坐在地板上,手里攥着一盒药,眼神空洞。
那次之后,她开始长期服药。 每天早上两片舍曲林,晚上一片喹硫平。 她说:“药让我平静,但也让我麻木。我感觉不到快乐,也感觉不到悲伤,就像活在玻璃罩子里。”
2023年,她生了女儿。 我们都以为,做母亲会让她好起来。 可产后,她的病情反而加重了。医生说是“产后抑郁叠加创伤性应激”。
她不敢抱孩子,怕自己失控。 她半夜惊醒,总觉得有人要抢走女儿。 她开始写日记,不是为了疗愈,而是为了“记录症状”。
她在一篇日记里写道: “今天手抖,说话结巴,心跳每分钟120。镜子里的脸像陌生人。我想笑,但肌肉僵硬。我想哭,但眼泪流不出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我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人。”
我看完这篇日记,心像被撕开。 我这个当父亲的,给了她房子、车子、钱,却没能给她一颗安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