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聿,"她蹲下来,指尖抚过碑上凸起的名字,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北平的银杏黄了,我替你去看了。就在后海边上,风一吹,叶子落得满地都是,像你画里的金粉。"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混着温热的泪落在碑前,砸出小小的水花。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锦盒,里面是枚铜戒指,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是她用修鞋赚的第一笔钱买的,当时他还笑她小气,却偷偷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藏在袖口下。

"你说过,等我学会画梧桐,就娶我。"她把戒指放在碑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金属,"我学了,画得不好,但......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画够了一百棵梧桐,就去找你。"

风卷着雨丝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低低地叹息。林砚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走进雨幕。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像一片被风吹离枝头的碎叶,在灰蒙蒙的天地间飘着。

阁楼的窗还开着,风把窗帘吹得猎猎作响。窗台上放着沈聿没写完的宣纸,墨汁早已干涸,边缘结着深褐色的痂,纸上是他用左手写的最后一句话:"阿砚,冬雪会落满梧桐,而我,会变成天上的星,看着你。"

他不知道,她早已把那棵梧桐画进了心里,画里的鸟窝里,永远有两只不分离的小鸟,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2 画里余温

林砚回到阁楼时,天已经黑透了,雨还没停,敲在玻璃窗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叩门。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药味混着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鼻尖发酸。沈聿用过的砚台还在桌上,是他祖父传下来的老物件,青黑色的石面上带着细密的纹路,里面的墨早已干涸成块,边缘结着深褐色的痂。她走过去,指尖刚碰到砚台,就被上面的凉意刺得缩回手——从前他总说,这砚台磨出的墨带着松烟香,画梧桐最得神韵,每次磨墨时,他都会让她凑过去闻,墨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成了阁楼里最特别的气息。

墙角堆着她还没修完的鞋,鞋面蒙着薄尘,其中一双深棕色的男士皮鞋格外显眼,鞋跟掉了一块,是沈聿生前常穿的那双。他总说这鞋底子厚,雨天走石板路不硌脚,可她不止一次撞见他光着脚在画室地板上踱步,脚底板磨出了好几个硬茧——他哪里是爱穿,分明是舍不得,想留着等"攒够钱租大画室"那天,穿得体面些。

林砚蹲下身,指尖拂过皮鞋上的折痕,那是无数次被他小心翼翼脱下时留下的印记。鞋里还塞着团旧报纸,是他用来撑鞋型的,油墨味早已淡去。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报纸,一张折叠的画纸突然掉了出来,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响。

展开画纸,是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她,坐在巷口的修鞋摊前低头穿线的样子,阳光从槐树叶缝里漏下来,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他用细腻的线条勾勒出她垂着的睫毛,连手指捏着针线的弧度都栩栩如生,笔触温柔得像棉花。画的右下角,有行极小的字,是用铅笔写的,几乎要融进纸里:"阿砚的头发长了,该买把新梳子了。"

她突然想起上周去菜场,路过卖木梳的摊子时,她多看了两眼那把刻着梧桐叶的桃木梳,老板说要三块钱,她摸了摸口袋里仅够买止痛药的钱,终究没舍得。当时沈聿站在她身后,没说话,只是悄悄记下了摊位的位置,还问老板能不能留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