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砚的心像被猛地撕开道口子,疼得她呼吸都滞了滞。她这才知道,沈聿在遇见她之前,有过一个家。他的女儿叫念念,那年三岁,贪玩爬上工地的钢架,眼看就要摔下来,是他冲上去接住了念念,自己却被掉落的钢材砸中了右手。神经严重受损的手掌再也握不稳画笔,曾经的天才画家成了"废人",妻子受不了清贫与无望,带着念念回了娘家,后来便断了联系。他独自漂泊,不是因为落魄,是怕自己的窘迫拖累她们母女,更怕念念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这包,我帮你修好,不收钱。"林砚抹了把眼角,从工具箱里拿出针线,是她特意留的藕荷色丝线,与包上的花色刚好匹配。她坐在小马扎上,指尖捏着绣花针,在那半朵梧桐花旁边,一针一线补绣剩下的花瓣。针脚细密,像把碎掉的月亮重新拼起来,与沈聿的针脚渐渐融为一体。

念念蹲在旁边看着,小脑袋歪着:"阿姨,你绣的花和我爸爸绣的一样好看。妈妈说爸爸的右手坏了,只能用左手绣东西,针脚总是歪歪的。"

林砚的手顿了顿,眼眶又热了。她想起沈聿用左手练字的模样,想起他给她熬汤时颤抖的手腕,原来那些笨拙的温柔,早已刻进了他的生活里。

修好包后,念念蹦蹦跳跳地走了,走几步还回头挥挥手:"阿姨再见!我明天再来看你!"林砚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沈聿曾坐在阁楼窗边,望着窗外的槐树说:"我女儿笑起来,眼睛像含着星星,特别亮。"

那天收摊后,她没直接回阁楼,而是翻出了沈聿的画册。那是本磨破了封皮的硬壳画册,里面夹着他早年的画作草稿,还有几张获奖证书的复印件。在画册的扉页,她看到了周明远的评语,墨迹已有些淡,却依旧苍劲有力:"此子画笔有魂,唯缺'烟火锚点'——若能遇一人牵系心神,画作当有新生。"评语旁还标注着周明远画廊的地址,是市中心那条有名的艺术街。林砚摩挲着纸页,指尖划过"周明远"三个字,这是沈聿常常提起的名字,说他是自己的启蒙老师,却在受伤后再也没敢联系。

她买了束白菊,又去了墓园。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给墓碑镀上一层暖光。

"沈聿,我见到她了。"她蹲在碑前,把花放下,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像你,特别爱笑,眼睛里真的有星星。"风卷起她的头发,她抬手拢了拢,摸到发间别着的木梳——是她用这个月修鞋攒的钱买的,桃木的,刻着小小的梧桐叶,正是上次在菜场看中的那把。

"你说要给我买新梳子,我自己买了。"她笑了笑,眼眶却湿了,"你绣的梧桐花,我学会了,还教给了小姑娘。她问我是谁,我说......是一个很会画画的叔叔,也是我的心上人。"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碑上,像个笨拙的拥抱。远处的晚霞渐渐淡去,夜幕开始笼罩墓园,林砚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轻声说:"我要去学画画了,等我画出像样的梧桐,就来告诉你。"

入了冬,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林砚的画参加了社区的小画展。展厅不大,就在居委会的活动室里,墙上挂满了居民的作品。她的画挂在最角落,画的是阁楼窗景:窗台上摆着沈聿的砚台,墨汁半满,仿佛下一秒就有人会拿起墨锭研磨;窗外是落满雪的梧桐,枝桠上积着薄雪,鸟窝里的两只小鸟依偎着,旁边斜斜伸出一枝银杏,叶片上积着雪,透着淡淡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