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哭过,闹过,他先是敷衍,后来不耐烦,最后干脆撕破了脸。

“林晚,你看看你自己!整天围着锅台转,灰头土脸,跟你有什么可说?人家善解人意,带的出去!你安分点,陈太太还是你,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我缩在冰冷的客厅角落里,窗外是我们恋爱时他亲手种下的月季,如今开得正艳,红得像血。巨大的屈辱和绝望淹没了我,哭都哭不出来。

就在那时,我贴身的衣袋里,那只一直被我当成个荒唐念想的旧绣鞋,忽然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一股冰锥似的寒意,猛地刺了我一下。

鬼使神差地,奶奶临终前阿婆转述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地在我脑子里响起来。

“……若受了天大的委屈……没活路了……就去老宅的枯井边……跪着唱……有人替你讨公道……”

一股混着剧痛和极度憎恨的疯狂念头攫住了我。公道?这世上哪有公道?既然没有,那就来吧, whatever it is!

我冲出家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漆黑的村路上跑。夜风阴冷,吹得我浑身发抖,却又有一股邪火在我五脏六腑里烧。老宅早就废弃了,院墙塌了半截,野草长得比人都高。那口枯井就在院子中央,黑黢黢的井口像一张贪婪的大嘴,等着吞噬什么。

井边荒芜凄冷,只有几声野虫的哀鸣。我扑到井边,碎石硌疼了膝盖,但我浑然不觉。我掏出那只红绣鞋,它的颜色在月光下似乎变得鲜活了些,暗红得发黑。

我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对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井口,唱起了那首奶奶小时候哄我睡过的、此刻想起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谣:

“月娘娘,穿红鞋,

吱扭扭,走出来。

井沿边,绣花鞋,

谁家女儿哭哀哀?

哭哀哀,恨满怀,

胭脂染了白骨钗……”

歌声又尖又细,飘忽在死寂的夜里,我自己听着都像女鬼在哭。一遍,两遍……井里只有我声音空洞的回响,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果然是骗人的。奶奶老了,糊涂了。我真是个傻子。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袭来,我瘫坐在井边,捂着脸想哭,却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自己也快疯了。

就在我笑声未落的时候——

井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像是很久没上过油的门轴在转动。

又像是……有人穿着一双极硬的旧鞋子,在井壁上轻轻蹭了一下。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全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心脏疯狂地擂着胸腔,眼睛死死盯着那口井。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清晰地从井下传来。不是老鼠,也不是风吹杂物。那是一种……有节奏的、缓慢的刮擦声。一下,又一下。

越来越近。

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枯井的内壁,一点一点地爬上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可四肢像被钉在了地上,连眼球都无法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