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账本上写字时,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和林保山采药摔断的指头一模一样。
苏婉呼吸骤停。陆明远死死捂住她嘴。
赵建国啐了口:“老林头,配方改好了就赶紧滚回地窖!”
佝偻身影嗯了声,账本页角无意中翻起——密密麻麻的数字里,夹杂着苏婉熟悉的笔迹:那是父亲开药方时惯写的“炙甘草”三字连笔。
“走。”陆明远拽她退向狗洞。苏婉却踩到根铁管,哐当一声响。
“谁?!”赵建国举灯冲来。
陆明远猛地将她塞进狗洞:“回村叫人!”自己转身迎向灯光。
苏婉摔在草坑里,听见厂门落锁的闷响。她咬牙爬起来,却撞见个温热身体。
秀英举着煤油灯,脸被映得半明半暗:“晓月姐,陆队长呢?”
“去找民兵队了。”苏婉拍掉衣角硫铵粉末,“你怎么在这?”
“追野兔哩。”秀英轻笑,“刚看见个瘸腿老头往西山跑了——像林叔。”
灯焰噗地爆了下。远处肥料厂突然传来犬吠,有人厉声吆喝什么。
秀英突然掐灭灯:“快蹲下!赵建国带人搜过来了!”
黑暗里,苏婉感觉有只手探向她衣兜——那兜里藏着蓝绸带包着的APC药片。
她突然扣住那只手腕:“秀英,你爹的钢笔在我这儿。”
那只手猛地一颤。
狗吠声更近了。西山方向忽然升起颗信号弹——绿莹莹的光,划破整个夜空。
那是陆军侦察兵才有的制式信号弹。
苏婉松开手。秀英退后半步,呼吸又急又乱。
“晓月姐。”她声音像绷紧的弦,“你说陆队长……真是知青吗?”
信号弹余烬散落如星。肥料厂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麻袋坠地的声音。
苏婉摸向衣兜。药片还在,可那截蓝绸带不见了。
秀英站过的地面上,留着半点猩红——像女人家搽的胭脂,又像血。
4 医书藏玄机
信号弹的绿光褪成灰烬。苏婉盯着地上那点猩红,指腹捻开——是胭脂。秀英昨夜别在鬓角的颜色。
肥料厂方向人声鼎沸。她转身扑向医疗站,锁死门板。
油灯点亮《赤脚医生手册》。牛皮封衬的血字“勿信赵会计”在光下泛褐。父亲惯用钢笔水是纯蓝,这痕迹却紫黑——像干涸的血混了碘酒。
她刮下点碎屑兑水,棉签蘸着涂在纸页空白处。淡黄色渐显,显出数行化学方程式:
【NaNO2 + HCl → HNO2 + NaCl】
亚硝酸钠遇盐酸产生亚硝酸。溪水污染源找到了。
账本页角的“炙甘草”连笔突然刺眼。父亲开方从不用简体字,唯独这三字永远潦草连写。
指节叩击桌面数着节奏。炙甘草标准剂量三钱,父亲总写成“3錢”。她翻到1972年记录页——七月十三日处方:炙甘草用量竟是“柒錢”。
超量四倍。
电光石火间,她蘸水抹过那行字。墨迹晕开,底下露出另一味药:“制附子”。
附子与炙甘草配伍可减毒。但若去掉附子,单服七钱炙甘草会引发钠潴留,对心力衰竭患者就是催命符。
“六条人命……”苏婉猛地合上书。脚步声已在门外。
陆明远推门时带着血气。袖口撕裂,颧骨擦伤泛青。
“赵建国锁了工人。”他扔下锈铁钥,“肥料厂地窖是改造的防空洞,藏着硫铵生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