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她掰开孩子眼皮查瞳孔,“几天了?”
“昨儿还好端端啃馍呢!”孩子娘哭喊,“就今早喝了溪水——”
苏婉猛地抬头:“哪段溪?”
“后山岔路口那潭……”秀英插嘴,“咱村不都喝那儿的水?”
陆明远掀帘子进来,军装扣得严整:“公社接到报告,青石沟出现群体性腹泻。”
“不是普通腹泻。”苏婉扒开孩子衣领,“皮下出血斑。高热畏寒——像痢疾杆菌中毒。”
人群炸开锅。王老四抄起扁担:“准是林家人投毒!”
“投毒先毒自家?”陆明远冷声截断,“医疗站今早接诊七个病人,全是溪水下游住户。”
苏婉已打开药箱。磺胺嘧啶片碾成粉兑水,针管抽取消毒大蒜汁:“按住他腰眼。”
银针扎进足三里穴时,孩子突然僵直抽搐。秀英尖叫:“扎坏了!”
“菌毒素引发的痉挛。”苏婉头也不抬,“陆队长,派人烧开水。放盐和糖,按一斤水兑半钱盐的比例。”
“公社盐票早用完了。”赵福满挤进来,“除非动用战备盐。”
“那就动用。”陆明远撕下条子盖章,“闹出人命你负责?”
赵福满噎住。苏婉突然嗅了嗅空气:“谁身上有蒜味?”
众人面面相觑。秀英往后缩了缩,手腕被苏婉一把攥住——指甲缝里沾着蒜泥。
“预防时疫嚼蒜正常。”秀英挣出手,“晓月姐疑心太重了。”
“疑心重才能活命。”苏婉针尖转向孩子关元穴,“陆队长,烦请取些溪水样本。”
日头爬上树梢时,临时病房搭起来了。十七个病人挤满晒谷场,呻吟声混着熬药气。苏婉抹把汗,药箱底层的APC药瓶空了——本该有的二百片,只剩瓶底碎渣。
陆明远拎着水壶过来:“溪水取样送了省城。但化验至少要三天。”
“等不及。”她亮出药瓶,“有人换了我的药。APC被换成泻盐,难怪病人越治越虚。”
他瞳孔缩紧:“谁经手过药箱?”
“秀英今早帮我整理过纱布。”
远处突然响起争吵。赵福满的侄儿赵建国叉着腰骂:“肥料厂排水管破了咋的?还能比人命金贵?”
苏婉与陆明远对视一眼。两人悄悄绕到后山溪涧,只见乳白色废水正汩汩汇入溪流。下游岸边漂着死鱼。
“肥料厂用硝酸铵。”陆明远蘸水捻了捻,“但这废水发涩——像硫铵杂质。”
苏婉突然蹲下身。废水边留着半枚鞋印——胶底波浪纹,和医疗站库房灰烬里的鞋印一模一样。
“今夜得探厂子。”她声音压得极低。
“太险。”
“我爹可能困在里头。”她扯出那截蓝绸带,“死者指缝不仅有红漆,还有硫铵结晶。”
夜色泼墨般罩下来。两人贴着山壁摸近肥料厂。围墙新拉了铁丝网,但东北角有个狗洞——刚好容得瘦子钻过。
库房堆着麻袋,刺鼻气味呛得人流泪。陆明远划亮火柴:袋印着“农用硝酸铵”,但散落在地的却是淡黄色颗粒。
“硫铵掺假。”苏婉抓起一把,“这玩意受潮产生亚硝酸盐——投进溪水就是剧毒。”
黑暗中突然传来铁链响。两人迅速躲到麻袋后,只见赵建国提着煤油灯进来,身后跟着个佝偻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