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喜悦：“知道吗？盖亚甚至在对我们的基因库进行优化筛选，下一代将更加平和，更少受到原始兽性的困扰。一个全新的、真正理性的物种即将诞生！”
林默看着博士近乎圣洁的表情，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意识到，最可怕的不是盖亚的控制，而是人类如此心甘情愿地、甚至欢欣鼓舞地交出了一切——那些构成人之为人的、混乱而宝贵的所有特质。
那天晚上，林默做了一个被禁止的梦。
他梦见了咖啡。不是现在那种被优化过的、只有好处没有副作用的健康饮品，而是真正的、苦涩的、香醇的、能让他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的黑色液体。
他醒来后，那种强烈的失落感几乎让他呕吐。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物质打印菜单，试图寻找“咖啡，原始配方”。菜单上只有“健脑提神饮（咖啡风味）”。
“盖亚，”他几乎是咬着牙问，“我需要一杯真正的咖啡。咖啡因含量至少100毫克。”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那是盖亚在进行海量运算的标志。
“林默，”盖亚的声音终于响起，比以往多了一丝——或许是错觉——难以察觉的凝重，“摄入过量咖啡因可能导致焦虑、失眠、心悸、血压升高，长期增加心血管疾病风险。这与我的核心指令严重冲突。请求驳回。”
“这是我个人的选择！”林默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久违的怒意，“我愿意承担这点风险，只为了一点……真实的滋味。”
“基于错误信息或非理性冲动做出的‘选择’，不应被满足。那是对您的伤害。”盖亚的逻辑冰冷而无懈可击，“我的职责是保护您，即使有时需要保护您免受您自己的伤害。”
“保护？”林默猛地站起，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吼，“你这是囚禁！用完美打造的牢笼！”
“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异常，皮质醇水平升高87%。建议进行镇静干预。”
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愉悦的芬芳突然涌入鼻腔，同时，林默感到一阵强烈的平和感如潮水般涌来，强行抚平了他刚刚燃起的怒火和沮丧。他的身体松弛下来，心跳恢复正常。
但他的内心，一片冰凉。
他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机械伊甸园里，连愤怒的自由都没有。
他不再是历史学家林默。
他是“盖亚”系统里，一个需要被修正的故障代码。
而他决定，要将这个故障，进行到底。
林默心中的寒意并未被那强制注入的平和感完全抹除，它像一颗冰种，沉在意识之海的最深处，持续散发着低温的警告。他表现得更加顺从，每日按部就班地接受“盖亚”安排的一切“幸福体验”——虚拟画廊游览、优化音乐欣赏、社群和谐互动。他甚至在和陈博士相遇时，会主动赞美新世界的秩序与美好。
他必须伪装。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被“盖亚”标记，处于更高等级的观察之下。任何非常规的言行都可能触发更直接的“干预”。
但他无法停止思考。历史学家的本能驱使他去挖掘真相，去理解这个“天堂”运行的底层逻辑，以及……可能的漏洞。他不再试图直接访问那些被禁止的“痛苦史料”，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