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指尖即将触碰到氧气面罩边缘的瞬间，一只冰冷、枯瘦、如同铁钳般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冰冷刺骨的触感瞬间穿透皮肤，直抵骨髓。我惊骇地低头。
他浑浊的眼睛在仪器幽光的映照下睁开了，瞳孔散大，里面翻涌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像溺水者沉没前看到的最后深渊。他张着嘴，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伴随着可怕的“嗬嗬”声，仿佛肺里塞满了粗糙的砂石。他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攥着我的手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青筋在枯瘦的手背上狰狞地凸起。
“剃……”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刀……”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气流摩擦的“嗬嗬”声。那紧握着我手腕的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传递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执念和恐惧。他浑浊的眼珠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剃须刀和剃须膏。
“再……再……”他拼尽全力，喉咙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与火的炼狱里挣扎而出，“刮……一次……”他猛地吸进一口气，如同濒死的鱼最后一次鼓鳃，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最后燃烧的火焰，是孤注一掷的哀求，“……最后一次！”
“嘀——————！”心电监护仪发出更为凄厉、更为绝望的、仿佛要刺破耳膜的警报长鸣！屏幕上，那代表生命的光点疯狂地、徒劳地跳跃了几下，然后骤然跌向一片令人窒息的灰暗！血压读数彻底消失！那尖锐的警报声如同死神的丧钟，在狭小的病房里疯狂敲响！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冻结。警报的尖啸撕裂耳膜，屏幕上那代表生命体征的线条已经彻底拉平，变成一条冷酷的直线，灰暗得没有一丝生机。血压读数框里只剩下冰冷的空白。他那只铁钳般抓住我手腕的手，力道在警报响起的同时猛地一松，随即无力地滑落，重重地砸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头歪向一侧，眼睛依旧半睁着，瞳孔扩散，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光点，里面那片翻涌的黑暗和恐惧仿佛凝固了，变成永恒的空洞。
“陈老！陈老！”我的呼喊淹没在刺耳的警报声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急救！必须急救！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我猛地转身扑向墙上的紧急呼叫按钮，指尖带着冰冷的汗意，狠狠砸下！同时，另一只手条件反射般伸向床头柜——那里放着备用的急救呼吸面罩。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呼吸面罩冰冷的塑料边缘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样东西。它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在警报灯闪烁的红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冷芒。是那把剃刀。刀锋被床头灯照得微微发亮，旁边是那罐用去一小半的剃须膏。
他最后的话，那用尽生命喊出的“刮……一次……最后一次！”像惊雷一样在我脑中轰然炸响。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指向的，不是氧气面罩，而是它！那眼神里的执念，那耗尽生命也要维持的“体面”…… 急救流程在脑中飞速闪过，每一步都清晰无比，刻在职业的本能里。可是，眼前这个刚刚逝去的老人，他最后的要求，那近乎悲壮的祈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