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法官大人,被告毫无根据地将一桩已结案的意外事故与本案强行关联,纯属混淆视听,臆测污蔑!请求法庭不予采信!”
李伟的辩护律师,那个年轻人,额头沁出一片油亮的汗,手忙脚乱地翻找桌上的文件,嘴唇懦动着,却挤不出像样的反驳。
主审席上,法官的脸色铁青,法槌举起,眼看就要落下,将这段“插曲”彻底截断。
就在那硬木即将敲实的瞬间,李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扭过头,不再看张哲,也不再看检察官,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锁住了法官。
“不是意外!”
李伟嘶吼出来,声音劈开了空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那小女孩背上!有印子!”
霎时间,我的呼吸骤然停住。
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停止了跳动。
“左边肩胛骨下面!”
李伟的声音又尖又利,每个字都一支冰冷的飞箭,射向我,
“一个巴掌印!青紫色的!淹死的人怎么会那里有巴掌印?!啊?!”
法庭再次炸开,这次的声音里裹上了截然不同的东西,惊疑、恐惧、兴奋……记者们几乎要扑到隔离栏上。
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嗡——
巨大的耳鸣淹没了一切。
世界急速褪色、收缩,最后只剩下李伟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和他眼睛里疯狂的光。
左边肩胛骨下方。
青紫色巴掌印。
这段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我的脑海深处。
那个画面……那个我强迫自己遗忘了十五年的画面,冲破所有封锁,狰狞地扑到眼前——
雨声淅沥,空气里混合着铁锈和污水的腥气。
手电筒的光柱打在浑浊的水面上,晃得人眼晕。
小小的身体被打捞上来,软塌塌地趴在池边的泥地里,湿透的碎花裙子紧贴着嶙峋的脊背,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尸体。
苍白的皮肤,冻得发青的嘴唇。
还有……撩开湿漉漉的衣裙下摆时,左侧肩胛骨下方,那个若隐若现的、边缘因浸泡而有些模糊的……
青紫色印记。
我的手当时抖了一下吗?也许。
旁边的老刑警似乎问了句什么,雨声太大,我没听清,或者我听清了,却含糊地应了过去。
雨水顺着帽檐滴进我的颈窝,冰得我一哆嗦。
后来的报告里……那个印记……
我写的是:
“尸体背部可见不规则皮下出血,结合现场池壁粗糙水泥面刮擦痕迹,符合意外滑倒撞击所致。”
报告是我写的。
结论是我定的。
十五年。
我坐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之内,肩章上的金属徽章冰冷地贴着皮肤。
头顶是国徽,身后是法律。
可李伟那双眼睛,穿透了十五年的时光,穿透了这身象征正义的制服,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他知道了。
他不是猜测,他不是讹诈。
他说出了那个只有凶手、和当年应该彻查到底却最终选择了“意外”的法医,才有可能知道的细节。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疯狂爬升,在我的头皮炸开。
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轻颤,我猛地将它们捏紧,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