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什么?不知道。但所有亡魂路过他所在的区域,无论是拖着沉重脚步的杂役、面无表情的邮差,还是那三个守在金属邮柜旁、散发着凶狠戾气的蓝色马甲邮差,都不约而同地将姿态压得更低。
他是“掌簿”,这片区域无声的权威。他那双长得畸形、莹白如玉石雕琢的手,此刻正以一种几乎超出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在黝黑巨大的木质算盘上飞舞,“噼啪”的脆响精准而冷酷。
他那双嵌在婴儿般红润脸颊上、布满杂质如同肮脏玻璃珠的眼睛,偶尔会漫不经心地扫过大厅,那目光冰寒彻骨,仿佛能穿透任何魂体,看清其价值几何。
最引人注目的景象,依旧是大厅右侧那个被无数黄色纸符覆盖着的巨大棚子,以及棚前排得看不到尽头、形态各异、大多残缺不全的亡魂长队。
他们死死攥着手中颜色暗沉、边缘毛糙的纸钱,如同抓着仅存的救命稻草。三个穿着深蓝马甲的邮差,如同最吝啬也最蛮横的收税官,站在柜台后大声呵斥着。
“三百!基础到户信函!荆楚界!快点!下一个!”
一个邮差头也不抬地吆喝,伸出被污迹覆盖的手,从一个身体几乎透明的少女亡魂手里一把抢过三张薄薄的纸钱。
少女眼中蓄满泪水,却不敢有丝毫异议。
“哼,没提前预备冥钞?死了都白痴吗?”另一个脸上皮开肉绽、露出丝丝腐肉的邮差对着一个焦急的老魂啐了一口,手中锈迹斑斑的刀子不耐烦地敲打着柜台边的黑色金属柜,“滚去当铺!把你那点仅存的灵光压了再来!”
老魂颤抖着,想递上几张明显是自己身上那件破麻布寿衣裁剪下来的碎片,上面用焦炭草草涂抹了几笔,企图冒充“钱”。
邮差发出一声刺耳的嗤笑,那声音像是气管漏风:“滚!伪造冥钞,想魂飞魄散吗?”锈刀毫不留情地拍在老魂伸出的手臂上,并未造成实体伤害,却让那老魂哀嚎一声,整个魂体都剧烈波动起来,几乎溃散,带着浓重的恐惧和绝望,踉跄退开,立刻被后面的亡魂淹没。
他消失的方向,是另一个飘着浓烈腐败气息的、写着“魂火典当”的灰暗铺面。
而第三个邮差,那个眼眶和嘴巴里都蠕动着白色蛆虫的,则将收来的、厚厚一沓散发着枯草霉味的纸钱,粗暴地塞进旁边那个暗沉的、巨大金属柜顶端一道细微的缝隙里。
“嗤……”一声轻微的、仿佛抽真空的声响发出。纸钱瞬间消失。
下一秒,巨大金属柜深处隐约传来一连串极其复杂的、细微而清晰的金属卡簧咬合、轴承转动、齿轮啮合的声音,“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带着一种冰冷无情的工业美感。在那声音完全沉寂下去的瞬间,从金属柜下方另一个不起眼的窄缝里,“哗啦”一声,掉出了一件东西——一张同样用劣质黄草纸裁剪、但边缘相对规整、图案稍微清晰的纸钱。
上面的符号怪异难懂,但最底下一行狰狞如血滴的小字无比刺眼:“手续费:九成九”。
那蓝马甲邮差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几近溃烂的手指捻起那张“手续费”纸钱,随意地、嫌恶地弹进了脚边一个硕大无比的、半透明的黑色“功德箱”内。箱子隐约可见里面已经堆积了不少这种象征“提成”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