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彻底锁在了幸福里小区5栋302这个小小的水泥盒子里。
我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切断了大部分与外界的联系。
我开始害怕阳光,哪怕只是一缕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照在皮肤上都会有一种微弱的刺痛感。
我不再看电视,那些人类的悲欢离合在我看来嘈杂又无聊。
我更享受黑暗和寂静,仿佛那才是我应有的归宿。
那些新牙的生长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它们不再是羞答答地冒个头,而是以一种凶猛的、不容置疑的姿态,破土而出。
每一天醒来,我都能感觉到它们又“高”了一截,“硬”了一截。
起初只是下颌,但很快,上颌相应的位置,也传来了同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痒和刺痛。
牙龈开始渗出一种黑色的、带着金属腥味的粘液。
呼吸时,口腔里也开始涌出一股淡淡的、类似腐肉的气息。
疼痛,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
那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多层次的疼痛。
牙龈被新生牙齿顶破,带来了撕裂般的、火烧火燎的痛;牙槽骨为了给这些不速之客腾出空间,在内部发生着我们无法感知的、细微的结构重塑,这导致了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沉闷的酸胀痛;而新旧两排牙齿的摩擦、挤压,则制造出一种尖锐的、神经质的刺痛。
我开始大把大把地吃止痛药,但效果却越来越差。
药物只能麻痹我的神经末梢,却无法阻止那来自生命本源的、野蛮的生长。
最恐怖的,是声音。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刮擦声”。不像老鼠啃木头,更像……有人在我的头骨内部,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非常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刮着石灰岩的墓碑。
每一下,都让我牙根酸透,脊背发凉。
尤其是在寂静的深夜。
当我侧躺在床上,把耳朵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用物理方式隔绝这个世界时,那声音会变得更加清晰。
“嗤——”
一声绵长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嗤——”
如此往复,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节奏。
这是我的身体在对我进行的一场私密的、恐怖的直播。
我猛地翻身坐起,用手掌死死捂住双耳。
但没用!
这声音的来源是我的颅骨本身,是骨传导。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这副头骨还是我的,我就永远无法摆脱这场酷刑。
那晚,我崩溃了。
我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脸颊,嘶吼着,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只想让那声音停下来,哪怕一分钟也好。
但它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如影随形。
除了生长的声音,还有摩擦的声音。
当我的嘴完全闭合时,我能感觉到,新旧两排牙齿,像两排严丝合缝的拉链齿,互相咬合在了一起。
稍稍错动颌骨,就能听到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我甚至发现,一些新生的牙齿表面,开始有牙釉质像碎瓷片一样剥落,混在口水里,让我的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咽玻璃碴。
我的口腔,正在变成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充满了尖锐和危险的洞穴。
而我的舌头,它总是不由自主地、痴迷地去舔舐那个危险的角落,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