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汤药事件”后,霍振霆便下令,无他手令,我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霍振霆的“疯病”又发作了。
这次比以往都猛烈,据说他砸了半个书房,打伤了两个侍卫。
柳如烟的歌声,这次也失效了。
整个督军府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趁着看守我的婆子被调去前院,我用一根磨尖的发簪,撬开了那把铜锁。
我潜入了霍振霆的书房,整个督军府的权力核心。
书房里一片狼藉,名贵紫檀木书桌被劈开一道口子,文房四宝碎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诡异甜腻的檀香。
我的目光被书桌角落一个半开的抽屉吸引。
抽屉里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
锁是老式结构,我再次用发簪,摸索拨弄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是一堆泛黄旧物。
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穿军装的英武青年,眉眼与霍振霆有七分相似,应是他的父亲,老督军霍英。
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诗经》,扉页上有一行清秀字迹:“赠与振霆哥哥,愿你如琢如磨,终成大器。——小妹如烟。”
原来,那本被柳如烟当成“尚方宝剑”的书,一直被他珍藏。
我继续往下翻,是一些军功章和几封家书。
盒子最底层,我摸到一件柔软的东西。
拿出来,借着窗外闪电一看,是一件叠得整齐、染着大片干涸暗褐色血迹的旧军装。
军装质地粗糙,是北地军最普通的士兵服,上面破了几个大洞,边缘有火燎的痕迹。
我将它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熟悉的、几乎被岁月冲刷殆尽的药草味,混着血的铁锈味,窜入鼻腔。
是金鸡纳霜、三七和白芷混合的味道。
是我在欧洲战场,为应对新型杆菌感染,特地研制的强效金疮药配方!
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三年前,我从德国学成归来,正逢国内南北开战。我以红十字会战地医生身份,奔赴战况最惨烈的前线。
“黑风口”战役后,我所在的医疗帐篷被溃兵冲散,我被他们挟持,在深山逃亡。
途中,我们遇到一个同样落单、身负重伤的军官。
那些溃兵想杀他,抢走他最后的干粮和水。
是我,用仅有的手术刀片抵住喉咙,逼他们放过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浑身是血,烧得神志不清,腹部有巨大的贯穿伤,伤口严重感染化脓。
在破败的山神庙里,没有麻药,没有助手,我点燃篝火,用烈酒为他消毒,为他清创,最后用缝合针线,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不停喊着“爹”、“别丢下我”。
为安抚他,我一遍遍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哼唱在德国学到的摇篮曲。
后来,我趁溃兵放松警惕时逃了出去。再后来,我听说父亲出事,匆匆赶回家,之后便是软禁、审问,以及这桩荒唐的婚事。
战场经历是我不愿回首的噩梦,便被我压在记忆最深处。
我从未想过,那个被我救下、连面容都记不清的军官,就是他……
我颤抖着手,抚上军装胸口位置。
那里有个坚硬的小东西被缝在内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