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霍青的指节在刀柄上发白:"肯定在查公子改良的灌钢法。"

"错了。"我将竹简扔进炭盆,火苗窜起蓝光,"他在找我们没写过的东西。"

老仆慌慌张张冲进来:"公子!代郡来的流民堵在城门口,说匈奴人烧了秋粮!"

炭盆里竹简已成灰烬。我抓起案上泥板:"备马,去西市。"

西市铁匠铺后院,三个赤膊少年正踩着牛皮囊鼓风。火星溅到他们结痂的脚背上,没人皱眉。

"锰矿还剩多少?"我掀开地窖木板。

最壮的少年抹了把脸:"昨晚霍大哥运走最后两筐。"他忽然压低声音,"有个匈奴姑娘躲在草料堆里..."

草垛传来窸窣声。半截锈箭抵住我咽喉,握箭的手瘦得能看见骨节轮廓。

"你会说汉话?"我慢慢后退,"我是代王。"

箭尖颤了颤。草垛里钻出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左耳缺了半片:"你们汉人皇帝刚答应和亲。"她声音像砂纸磨铁,"我父亲拒绝献马就被剥了皮。"

霍青的刀已经出鞘三寸。我按住他手腕:"怎么逃出来的?"

"钻粪车。"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烙着狼头纹,"单于庭每顶帐篷的位置我都记得。"

油灯照着她眼底的血丝。我解下外袍扔过去:"明天跟我回代国。"

"公子!"霍青急得跺脚,"她可能是细作!"

少女突然笑了,缺了颗犬齿:"你们造刀要加锰,单于的刀匠只会用童子尿淬火。"

我心头一跳。这姑娘懂冶铁。

回府路上,霍青闷声道:"她叫吕瑶,原是匈奴左贤王帐下译官之女。"

"查得倒快。"我踢开路边石子,"你觉得她的话几分真?"

霍青突然抓住我胳膊。阴影里闪过玄色衣角,是绣衣使者。

"七分真。"他故意大声说,"但公子不该收留胡女!"

我甩开他的手:"代国缺人手,哪怕是个会烧陶的匈奴人。"

当夜我在书房重绘高炉图纸。门轴轻响,吕瑶端着油灯进来,洗过的头发还滴着水。

"这里画错了。"她指尖点向风道,"草原上的冶铁炉要留三处进风口。"

油灯把她睫毛的影子投在图纸上。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羊奶味:"你识字?"

"汉文、匈奴文、月氏文。"她突然用指甲划开灯芯,"就像这灯芯,捻得太紧反而烧不快。"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吕瑶吹灭油灯,黑暗中她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有人偷看。"

月光透过窗纸,照见案头两份图纸。一份是故意画错的官式高炉,另一份藏着水车传动装置的草图。

"你会守密吧?"我压低声音。

她的膝盖抵到我腿侧:"除非你帮我杀个人。"

晨露未干时,车队已出长安西门。吕瑶戴着斗笠跟在粮车后,腰带上别着把锈匕首。

"公子真要带她?"霍青不断回头,"那丫头眼里有狼性。"

我摩挲着袖中竹简——今早门缝塞进来的,只写着"雁门关有铁矿"。

"狼比狐狸有用。"我望向远处黄土坡,"尤其是会认矿的狼。"

吕瑶突然冲到路边干呕。霍青幸灾乐祸:"胡女也会晕车?"

她抓起土块砸过来:"你们汉人的马车...呕...比骆驼还颠!"

正午歇脚时,老仆愁眉苦脸:"公子,代王府去年就塌了半边..."

"先建高炉。"我掰开硬馍,"用黏土夯个临时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