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盖头之下,我闭上眼。丹田内,那苦修十七年、坚若寒冰的无情道心,在那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炽烈疯狂的情愫冲击下,终于发出一声细微不堪闻的——

碎裂声。

一丝裂痕,悄然蔓延。

剧痛如毒藤般瞬间缠上经脉,内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奔窜、逸散。喉咙口涌上腥甜。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

一双练剑执刃、骨节分明却此刻微颤的手,缓缓地、自己掀开了那顶屈辱的、遮眼的红盖头。

光线涌入。

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唯有唇瓣那一抹被死死忍下的血痕,红得惊心。

我看着马背上一个深情癫狂、一个野心灼灼的当朝皇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死寂的耳膜上。

“若我今日……”

气息微乱,我缓了一瞬,强行压下又一股翻涌的血气,问完了那句盘旋于心、冰冷彻骨的话。

“……经脉尽断,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二位殿下今日这番惊天动地的‘厚爱’,”目光缓缓扫过他们骤然僵住的脸庞,最后一字一句,轻轻问出,“可还愿,再看一眼?”

风卷过街角,扬起尘埃与血腥气。

方才的喊打喊杀、情深似海、江山为聘,霎时间,万籁俱寂。

盖头飘落,露出我毫无血色的脸。唇边那抹刺目的红,是强行咽下又止不住渗出的血痕,在这满街虚张的喜庆颜色里,扎得人眼睛生疼。

风好像停了。方才的刀剑出鞘声、甲胄摩擦声、粗重紧张的呼吸声,全都凝固住。

太子萧景琰脸上的急迫与深情冻结,慢慢转为一种茫然的惊愕,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敢信,怔怔地看着我唇角的血,又看向我冷寂的眼。

二皇子萧景玄嘴角那势在必得的冷笑僵住,举在半空准备挥下下令的手忘了动作,眼底翻涌的野心和狂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掐断,只剩下惊疑不定的审视。他身下的战马不安地踏了几下蹄子,声音在死寂的长街上显得格外清晰。

“徽音……你……”太子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说什么?什么经脉尽断?你受伤了?”他下意识地想驱马靠近。

几乎是同时,二皇子厉声喝道:“怎么回事?!”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我脸上剜出真相。他身后的甲士一阵轻微骚动,却被这诡异的气氛压住,不敢妄动。

体内那股失控的内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冲撞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剧痛。无情道心上的裂痕正在不断扩大,冰冷的力量飞速流逝,伴随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虚弱感,手脚开始发凉。

但我站得笔直。用最后一点习惯性的、属于御前第一侍卫的意志力支撑着这副即将崩溃的躯壳。

我看着他们,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轻,却更冷,像碎冰相互撞击:“修炼十七载,无情道即将破功。届时,内力全失,经脉俱损,形同废人。”

我顿了顿,目光从太子写满难以置信的脸,移到二皇子骤然阴沉的面上。

“太子殿下的江山为聘,”

“二殿下的凤位相许,”

“若接聘礼、受凤位的人,变成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甚至需要人端汤送药伺候终生的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