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今,枷锁碎了,我也快要碎了。

嘴角又有新的血迹渗出,我扯出一个极淡、极微弱的弧度,或许是嘲讽,或许只是疼痛带来的抽搐。

“现在……”气息微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要吗?”

抓着我的两只手,同时一僵。

萧景琰的颤抖停止了,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不是暂时的受伤,而是永久的、不可逆的摧毁。他眼底的恐慌慢慢沉淀,变成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东西。

萧景玄眼底的暴怒和焦灼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速的权衡和计算,那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苍白汗湿的脸、微弱起伏的胸口、以及不断溢出鲜血的唇角,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致命瑕疵的珍宝,还值不值得他付出砸碎整个江山的代价。

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震耳欲聋。

体内最后一丝内力终于彻底溃散。

黑暗彻底吞噬了意识。

在我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我仿佛听到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不知来自何方的低吼,像是困兽的哀鸣。

还有,相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尖细油滑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讶响起:

“哎呦喂!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我们十六姨娘的花轿,这是被两位殿下……拦着不让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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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或者说,痛苦不允许我彻底昏厥。

意识是被一阵尖锐的刺痛拽回来的,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一寸寸碾过我的四肢百骸。经脉里空空荡荡,却又充斥着另一种更可怕的、崩坏后的灼痛和滞涩感。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移位般难受。

我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入眼是繁复却俗气的帐幔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腻的甜香,试图掩盖某种陈旧阴晦的气味。这不是皇宫,也不是我简朴的值房。

身下是柔软的锦褥,却硌得我浑身骨头生疼。

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痛楚和极致的虚弱袭来,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醒了?”一个懒洋洋带着点讥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艰难地偏过头。

一个穿着绛紫色锦袍的年轻男人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翘着腿,正用一把小锉刀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他面色有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眼睑下带着青黑,嘴唇颜色却很淡,嘴角天生微微下撇,带着一股刻薄的倦怠感。

他的目光并没看我,只专注在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上。

“啧,御前第一女侍卫,”他吹了吹指甲缝,语调拖得长长的,满是轻佻的玩味,“闹得我相府门口鸡飞狗跳,两位皇子为你差点兵戎相见……最后,还不是得像件破烂似的,被抬进我这院里来?”

他终于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打量货物的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恶劣趣味。

“李桓。”我哑声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不是疑问,是陈述。

当朝宰相的残疾幼子,我那位名义上的……夫君。第十六房妾室。呵。

“哟,认识我?”他似乎有点意外,随即嗤笑一声,“也是,毕竟我现在是你男人了。”他放下锉刀,拿起桌上一只小巧的酒杯,抿了一口,目光在我因虚弱而无法动弹的身体上溜了一圈,最终落在我依旧残留着血渍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