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没有停。那盘他“最爱吃”的糖醋小排,那盅炖了四个小时的佛跳墙,那碟炒得翠绿的时蔬...一道接一道,伴随着瓷器磕碰垃圾桶边缘的刺耳声音,全都混入了那摊污秽之中。
最后是那个小小的、丑丑的蛋糕。
奶油做的“三”字被彻底砸烂,糊在冰冷的鱼骨和剩菜上。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混杂的怪异气味,压过了原本淡淡的香气。
顾衍之将空盘子随手丢回桌上,发出哐当一声。他拿起餐巾擦了擦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林晚,”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眼神冰冷,没有一丝动容,“别白费力气了。”
“你做的,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你永远,”他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心脏最软处,“都比不上薇薇一根头发。”
薇薇。
那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里再次炸开。
苏薇。那个三年前车祸去世,却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无处不在的白月光。
烛火噼啪轻响,映着林晚空洞的眼睛。她看着垃圾桶里那片狼藉,看着自己一整天的忙碌、一整年的期盼,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散发着馊味。
她甚至闻不到食物的气味了,只闻到一种绝望的腐朽。
顾衍之再没看她一眼,转身上楼。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下,碾碎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晚才缓缓挪动僵硬的腿。她走到垃圾桶边,慢慢蹲下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腹部那道长长的疤痕,似乎在这一刻开始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扯的钝痛。
那是她偷摸着捐出一颗肾后留下的印记。
三年前,顾衍之遭遇严重车祸,生命垂危。双肾破裂,急需移植。但合适的肾源何其难找,顾家动用所有关系也无果。医生说,再等下去,他必死无疑。
是林晚,偷偷去做了配型。结果令人惊喜——她竟然匹配。
那时她刚嫁给他不过三个月。这场婚姻本就是林家用尽手段求来的,顾衍之恨她入骨。他认为是她破坏了他和苏薇的感情,间接导致了苏薇的死亡。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躺上了手术台。医生严肃告诫,独肾负担重,需终生谨慎,尤其警惕感染和衰竭。她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手术很成功。顾衍之活了下来。
但他永远不知道,那颗救命的肾来自他恨之入骨的妻子。她求医生保密,求顾家所有人保密。她天真地以为,时日长久,他总会看见她的好。
多么可笑。
她用自己一半的健康,换他活下去。
而他永远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他只会觉得,是老天爷,或者是他的薇薇,在天之灵保佑了他。
林晚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腹部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挪上楼。
主卧的门紧闭着。那是顾衍之的房间。三年来,她一直睡在客房。
林晚走进客房,反锁上门。终于支撑不住,沿着门板滑坐在地。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她不敢哭出声,怕被他听见,又换来一句“矫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踉跄着起身,走进浴室。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底的寒意。她低头看着腹部那道疤痕,手指轻轻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