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色的宋体字,清晰,冰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绝对权威:

【经检测分析,排除靳铮(检材1:血液)与靳朗(检材2:牙刷)之间的生物学亲子关系。】

【经检测分析,排除靳铮(检材1:血液)与靳悦(检材2:牙刷)之间的生物学亲子关系。】

【经检测分析,排除靳铮(检材1:血液)与靳澄(检材2:牙刷)之间的生物学亲子关系。】

三行字。三把淬了冰的钢刀。

“排除……生物学父亲关系……”

靳铮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他的脑子里。世界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接待室的白墙、工作人员的白大褂、茶几上的水杯,全都褪成了刺眼的白光,只有那几行黑色的字,像深渊的裂口,越来越大,要将他彻底吞噬。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一股冰冷的、灭顶的寒意从脚底板急速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心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僵硬的躯壳。

“靳先生?您……还好吗?”工作人员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迟疑和职业性的关切。

靳铮猛地回过神。他抬起头,看向工作人员。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像是冻僵了,一片死寂的灰白。只有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聚集、肆虐,翻涌着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近乎疯狂的黑色火焰。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却异常地平稳,“谢谢。”

他一把抓起那两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胡乱地塞进文件袋,紧紧地攥在手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甚至没有再看工作人员一眼,猛地转身,步伐僵硬却飞快地冲出了接待室。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他几乎是踉跄着穿过走廊,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外面是午后灼热的阳光和喧嚣的车流声,巨大的反差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跌跌撞撞地扑向自己的黑色轿车,拉开车门,把自己摔进驾驶座。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喧闹的世界。狭小的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毫无所觉。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挡风玻璃外,对面大楼玻璃幕墙上反射的刺目光斑。那光斑在他空洞的瞳孔里跳跃,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突然,一声极其怪异、压抑的、像是从喉咙最深处被强行挤出来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死寂。

“呵……”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终变成了一阵无法遏制的、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靳铮仰着头,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出眼眶,顺着那扭曲的脸颊肆意流淌。他笑得捶打着方向盘,喇叭被按响,发出短促而刺耳的鸣笛声,混杂在他那绝望而疯狂的笑声里,构成了一曲地狱般的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