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着感动,死丫头。”赵嬷嬷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猛地戳向画轴右下角——那里,有一行极小、几乎被风雪笔触掩盖的题跋,若非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甲胄在身,锋芒过盛。功高易折,情深不寿。’”赵嬷嬷一字一顿念出来,声音冷得像冰,“‘吾心昭昭,畏天畏地,更畏……汝之锋芒,终成吾之催命符。’”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畏天畏地……更畏我之锋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不爱。是怕!怕我的功勋,怕我的兵权,怕我林卿月这个名字,在朝堂上比他沈砚的官印还要重!怕娶了我,他沈砚就成了靠女人上位的“裙带侯”,怕我林家的“余威”,会成为他仕途上甩不掉的枷锁,甚至……催命符!
“还有这个。”赵嬷嬷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叠泛黄的纸片,是我当年从边关寄回的信。每一封,信封完好,火漆未拆!像一具具被精心保存的尸体。
“他一封都没拆。”赵嬷嬷的声音带着悲悯的嘲讽,“收着,供着,像供着一尊会吃人的神。他不敢看,怕看了,心就软了,怕看了,就忍不住想接你回来,然后……被你‘锋芒’反噬,粉身碎骨。”
我抓起那些未拆的信,纸张粗糙的边缘割着我的手指。十年!我蘸着血、就着泪、在油灯下熬了无数个夜晚写下的字句,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把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还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那苏挽晴呢?”我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喉咙,“她知道吗?她甘心做这个挡箭牌?”
赵嬷嬷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缓缓摇头:“那丫头……是个明白人。听说,她嫁进来前,就知道你林卿月的存在。也知道……沈砚心里装的是谁。”
“她图什么?”我冷笑。
“图她兄长的命。”赵嬷嬷压低声音,像怕惊动什么,“她兄长,苏明哲,当年是兵部主事。伪造那份‘林氏女掌兵,恐成外戚之患,不宜联姻’的‘密旨’,主笔人,就是他!沈砚……是被这份假旨,和苏家的权势,硬生生摁着头,点了头。”
我猛地站起,带倒了矮凳,发出刺耳的噪音。伪造圣旨?!苏家?!沈砚被逼?!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原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是简单的负心薄幸,而是一张由权谋、恐惧和谎言织就的巨网!沈砚是网中的困兽,苏挽晴是网边的祭品,而我林卿月,是那个被网罗住、被牺牲掉的猎物!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嘶吼出声,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滚烫地砸在那些未拆的信笺上,“他宁愿让我恨他十年!宁愿让我以为他是个贪图富贵的懦夫!也不肯告诉我真相?!他怕什么?!怕我林卿月提着刀杀进京城,血洗苏府?!”
“他怕你死!”赵嬷嬷突然厉声打断我,浑浊的老眼射出锐利的光,“他更怕——你为了他,放下刀,低下头,去求那些踩着你父兄尸骨上位的人!他怕你林卿月,为了一个沈砚,把自己活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那比杀了你,更让他痛不欲生!”
我僵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怕我死……更怕我为他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