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输入密码。”柜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恍惚。
他颤抖着手指,按下六个数字。母亲的生日。
密码正确。业务正在处理。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
还有三分钟。
大厅里的灯光惨白,照得他脸色发青。他环顾四周,那几个穿着体面、悠闲等待的人,那个正在轻声讲着电话、嘴角带笑的女人……他们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他与这里唯一的联系,就是手里这本沉甸甸的、沾着母亲心血和生命最后温度的存折。
进度条终于读满。
柜员点钞机的声音响起,“哗啦啦——”,崭新的纸币飞快地翻过。那声音,刺激得他耳膜生疼。他想起母亲在病床上,虚弱地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小默,这钱……是妈给你攒的……娶个好媳妇……好好过日子……别、别乱花……”
当时病房窗外的阳光,也是这么白晃晃的,照在母亲枯槁的脸上,没有一点温度。
点钞机停了。柜员将一叠厚厚的钞票,连同存折,从窗口下推了出来。
“一共八万六千四百三十二块五毛。请收好。”
陈默一把抓过钱,甚至来不及细数,胡乱塞进随身带来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工具包里。拉链拉上的瞬间,他瞥见存折内页那行字——“给我儿娶媳妇用”。
那团晕开的墨迹,那朵血莲,仿佛在灼烧他的掌心。
他转身冲向门口,旋转门缓慢地转动着,像一个巨大的、折磨人的时间漩涡。他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玻璃,冲进了外面湿热的晚风里。
银行的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系统准时关闭。
最后的五分钟,他抢出来了。
但他用母亲“娶媳妇”的钱,去填补另一个巨大窟窿的倒计时,却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工具箱底的诊断书
工具包搁在副驾驶座上,像一颗沉默的炸弹。
陈默发动了那辆五菱之光面包车,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咆哮,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融入城市傍晚浑浊的尾气中。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工具箱顶层的那包最便宜的卷烟,手指却先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角。
不是烟盒。
他的动作顿住了。指尖传来的那种硬纸板的触感,边缘甚至有些锋利,和他三天前在医院诊室里,从医生手中接过那张CT报告单时,感受到的几乎一样。
他慢慢抽出了那样东西。
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同样质感的硬纸。展开。
“市第一人民医院影像学诊断报告书”。
姓名:陈默。性别:男。年龄:32岁。
诊断意见栏里,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地钉进他的视网膜:“肝右叶占位性病变,考虑恶性肿瘤(肝癌)可能大,建议进一步检查。”
“可能大”。医生当时用笔尖点着这三个字,语气是一种职业性的、试图缓和却又无法完全掩饰严峻的平静:“就是说,大概率是了。当然,最终确诊需要做穿刺活检。但是……陈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什么心理准备?准备去死吗?